每一艘船從漁港出發,都像是一個個小小的台灣 —《海上情書》帶你看討海人的生命歷程

每一艘船從漁港出發,都像是一個個小小的台灣 —《海上情書》帶你看討海人的生命歷程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郭珍弟、柯能源導演的紀錄片《海上情書》追蹤了三艘從台灣高雄前鎮漁港出發的圍網漁船,以及經驗豐富的台籍漁撈長,看他們如何遠渡重洋,到赤道海面上追逐鮪魚浮水,而每一次的下網、繞圈、收網,都有著獨特而生氣蓬勃的節奏。

文 / 曾芷筠 ;圖 / 牽猴子整合行銷提供

海洋與陸地之間的距離很近,也很遠。隔著港口,一艘艘重達兩千噸的遠洋漁船,一出去,就是兩年。等待一次滿載靠岸,要一個月以上的時間。在父親、丈夫、單身男子辛勤工作的船上,妻子家人對他們的工作環境感到陌生,「一出海,全世界就把他們忘了,他們也忘了全世界。」只有靠了岸,踏上陸地,才有辦法打電話,與家人視訊聊天。

郭珍弟、柯能源導演的紀錄片《海上情書》追蹤了三艘從台灣高雄前鎮漁港出發的圍網漁船,以及經驗豐富的台籍漁撈長,看他們如何遠渡重洋,到赤道海面上追逐鮪魚浮水,而每一次的下網、繞圈、收網,都有著獨特而生氣蓬勃的節奏。

導演以家人間的離別思念切入,使觀眾容易親近同理,而海上的穩定作息、與世隔絕的環境,則讓討海生活近似於修行。

影片也揭露了中國移工的處境與心聲,之所以沒有辦法觸及越南、印尼等其他外籍船員,主要是礙於語言翻譯限制,有些可惜。也因為影片著重台籍漁撈長與漁業文化,最終化為文字,是替家人、愛人寫給討海人的情書,也是獻給廣大勞動階級的贊歌。以下是導演郭珍弟、柯能源的訪談紀要。

為何想拍攝遠洋漁船?

郭:柯能源導演本身是高雄人,高雄港的海防線印象中是在2000年左右打開的。打開後,我們常在港邊沿著地形閒逛,發現很多人是仰賴海港討生活的。

遠洋漁業不只船上那40幾個人,包括輪機組、冷凍組、結構組、船的維護都需要很多人,例如為了不要刮傷魚身,甲板必須時時磨得很細緻;東港光一個製網場就有兩、三百人,從老到小不同年齡層性別都有,可見周邊產業有多大。

南部人常說:「書唸不好就去討海。」高雄的漁業連結了很多人,跟我們息息相關。

後來,因緣際會下認識了幾位漁撈長(fish master),才發現台灣的漁撈長非常會抓魚。他們從十多歲,書沒念完就上船、出海捕魚,深知魚的習性,幾十年來的船都坐過,從還沒有機械動力的船種就開始做起。

在六分儀的時代,他們用觀測星星來定位方向,那時候他們就在海上,冬天捕秋刀魚,夏天捕魷魚,半年往南跑,半年往北跑。中西太平洋上的台灣遠洋船大約有一千六百多艘,你可以想像討海人口非常龐大,支持了很多家庭,但其實很少人知道他們工作的情形,連他們的家人都不太知道海上的辛苦。

我2009年開始做田野調查,2010年開始拍攝,這個船公司(慶峯水產公司)比較不忌諱女性上船,也有一些船員的太太會跟著上船,住半到八個月,希望能夠懷孕,如果懷了孕就會下船。

最近台灣被歐盟舉了黃牌,是怎樣的作業方式會被視為違法、不環保?一方面大家對台灣遠洋漁船作業不了解,他們也希望被看到。

事實上,這些大型遠洋漁船都必須照著規矩來,漁獲量必須電子通報,導航系統必須時時打開,如果關掉,偷偷捕撈,是冒著生命危險,船翻了都沒人知道。如果是違法的延繩釣漁船,半年不進港,只在海上交易,那對船員來說是很巨大的身心壓力。

我拍攝的圍網船是很大的船,約一、兩個月進港一次,你都可以從中感受到他們的心中的孤寂、對家人的思念。

Photo Credit:  牽猴子整合行銷提供

圖:郭珍弟導演與漁撈長志伯。Photo Credit: 牽猴子整合行銷提供

冒死賺非法的錢背後有很多人性因素,在食物鏈環環相扣的世界裡,討海人是最靠近食物的一環,在探討經濟政治面的問題時,我想也可以從人性、情感心理的角度切入。

2010年我帶兩個攝影師、一個錄音師上船拍攝,上去後才開始了解作業狀況。柯能源導演帶著一個攝影師雙機作業。我拍了比較多家眷的鏡頭,拍完有五百個小時的素材,每看一次就花兩個月,又剪了一年半,那種海天景色、人的質樸很難割捨。

第一趟上船時,我很清楚設定要拍攝台籍幹部和工作狀況。拍攝工作撒網時,攝影師是冒著生命危險在拍,因為直昇機沒有門。直昇機飛一趟需要另外付費,漁撈長為了讓我們多飛幾次,也自掏腰包贊助我們。

後來我理解到,每個人在船上有各自的角色,很多台籍幹部14歲就上船,人生是沒有其他選項的,愈來愈熟悉海上的生活與技能後,要回去陸地上工作很困難,等到回頭看時,大半人生都在海上,陸地與海洋、現實與虛幻的界線變得很模糊。

相較之下,許多陸籍船工可能還有其他選擇,還在猶豫掙扎階段,或許三年合約結束後會選擇回老家種地,甚至回到礦區工作。他們有些人是因為原本工作的礦坑坍塌了,覺得在海上工作可能比礦坑安全,才選擇出來討海。我們覺得也應該記錄他們的心情,因此第二趟由柯導針對這部份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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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女性在船上拍攝會有不方便嗎?

郭:有些船公司忌諱女性上船,一方面是刻板印象,一方面也是商業機密或管理問題。我聽說過有位女性觀察員,中西太平洋組織一直都會派人到船上做觀察報告,詳細記錄捕撈狀況,主要是為了環保因素,每三個月輪調一次。

之所以輪調,是為了避免賄賂、包庇之類的問題,這位女性觀察員在船上成為大家的好朋友,在南太平洋近似母系社會裡,她可能也成為某些人的女友。所以他們不希望年輕女性在船上待太久,情感也是複雜的變數。

我們比較是跟台籍幹部在一起,他們像我的父執輩,但也因為身為女性,不方便進去宿舍採訪,因此柯能源導演第二次上船拍攝才針對外籍、陸籍的移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