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不知名死囚的雙手，垂在龐帝克牢房的鐵欄杆上。Photo Credit: AP/達志影像

在談論廢死或支持死刑之前，有一個問題需要我們深思：「究竟需要多少時間和證據，才能準確判斷一個人是否罪孽深重？」

美國密歇根和賓夕法尼亞州的法學專家與統計學家，針對1973年到2004年間，共7482項死刑判決中有多少被「錯判」的案件進行調查，最後得到一份「刻意傾向保守」的數據。數據顯示至少有4.1%尚未執行死刑的囚犯是無辜的，也就是超過200人本該被無罪釋放。而如果這些清白的死囚始終沒有被執行死刑，便將在獄中度過餘生。

在加州的聖昆丁州立監獄內，一扇通往死囚牢房的鐵門。Photo Credit: Reuters/達志影像

這項最新的統計已於《美國科學學院院報》（PNAS）上被發表，研究圖隊採用了「存活曲線分析法」來計算已由死刑被改判終生監禁，卻很可能無罪的囚犯數量，是一種主要在醫療界評估新療法有效性的統計工具；同時團隊也使用「敏感性分析」的技術，排除被釋放的囚犯其實有罪的狀況，讓計算結果更準確。

在靠近南卡羅來納州的死囚牢房內，囚犯一天要花上23小時，待在雙手無法張開、並且僅能容下一張床與一個馬桶的房間。Photo Credit: AP/達志影像

參與研究的密西根大學法學院犯罪學教授Samuel R. Gross表示，全美有不足0.1%的判決是死刑，然而許多死刑卻從未被執行，而是由法庭改判為無期徒刑，或是死刑犯在處決前便死於獄中自殺以及其他自然因素。

這片被欄杆切斷的天空，是龐帝克監獄裡的死囚最常看到的風景。Photo Credit: AP/達志影像

此外Gross也表示，4.1%的死因犯是無辜的這一項數值仍然低估了錯誤判決的比例，畢竟許多無辜被判刑的死囚從未設法證明自己的清白；同時那些在定罪後迅速被處死的犯人也更有可能是無辜的，因為他們沒有足夠的時間為自己平反。

一名男子看著聖昆丁州立監獄裡最危險的死囚的照片。在過去36年裡，只有幾位記者被允許進入該監獄訪問死囚。Photo Credit: Reuters/達志影像

美國有一項司法制度稱為認罪協商，指在法院開庭審理之前，作為控訴方的檢察官和代表被告人的辯護律師進行協商，以檢察官撤銷指控、降格指控或者要求法官從輕判處刑罰為條件，來換取被告人的有罪答辯，進而雙方達成均可接受的協議。而2010年間，全美聯邦法院定罪的刑事案，平均每100件中有97件不經由法院審理，而是通過認罪協商結案。

Ronald Chambers是2007年以前，在德州監獄裡待了最久的死囚，他正透過電話接受一個訪問。Chambers已在那兒被關了31年。Photo Credit: Reuters/達志影像

Samuel Gross指出，正因為認罪協商使得無辜的人可能藉由認罪以減少自已的刑期，因此對錯誤判決進行量化，才是解決這種不合理定罪的唯一途徑。

「絕大多數無辜被判處死刑的人從未被鑑明和釋放，」 Samuel Gross說，「而我們的研究目的是正是計算無辜的被告，而不是被證明無罪者的數量。」

獄卒James Ludwig展示了德州的死囚牢房。Photo Credit: Reuters/達志影像

研究也發現，被錯判死刑的犯人中，遭免罪釋放或執行死刑的都不是最多數，而是被那些被永久監禁在監獄裡的人。美國死刑信息中心執行總監Richard Dieter對此表示，一旦人們從死刑名單上被除名，他們便不再是刑事司法系統的優先關注對象，也得不到經驗豐富的律師團幫助，使得他們能被平反的可能性大幅萎縮，只能背負自己沒有犯過的罪，在獄中度過餘生。

Karl LeGrand正從他的律師那兒聽取見證。1982年他和哥哥因為謀殺入獄，兩人皆被判處死刑。Photo Credit: Reuters/達志影像

Samuel Gross針對研究結果指出，「很多人被錯判死刑是一個令人不安的發現，而即便我們已經盡了全力，仍然有許多無辜的人已被處決。如果曾認真看過研究報告中有關錯判的數字，絕不會認為我們從來沒有殺錯過人，判決的高可信度只是一廂情願而已。」

在Heliberto Chi於德州被處以死刑的同時，他的家人在宏都拉斯相擁而泣。Chi因為預謀搶奪前老闆的財產並將之殺害，被判處死刑。Photo Credit: Reuters/達志影像

然而早在1991年，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也曾著手進行一項美國死刑判決錯誤率研究。經過九年的努力，研究組於2000年6月發表了一份名為《一個破碎的系統：美國1973-1995年死刑案錯誤率》（A Broken System: Error Rates in Capital Cases 1973 -1995）的研究調查報告，報告中指出從1973到1995的23年間，全美總共判處了5760個死刑，而判決的重大錯誤率高達68%。

美國各州死刑執行率圖表 Photo Credit: Reuters/達志影像

紐約大學教授David Garland指出，當代美國已有十二州實行廢死，而有的州雖有死刑法律卻已許久未判死刑，有的州則已判了死刑卻並未執行。從地理上來看，越北部的州越傾向廢死，而南部的州則執行了全美自1976年以來七成的死刑，德州就包辦了全國三分之一。

根據統計，自1976年美國最高法院因保守派的壓力而同意恢復死刑以來，在超過1300名被處死的犯人中，德州處死的囚犯就占了近40%。而德州洲民對於死刑也抱持堅定的支持立場，只有21%的德州居民反對死刑。

一名死囚在紐約的新新懲教所等待死刑，當時仍在使用電椅。Photo Credit: AP/達志影像

此外，儘管法律嚴禁種族歧視，美國死刑犯中黑人比例仍然非常高。曾有研究顯示，種族、社會階級跟法律辯護的品質，是決定犯人是否被判死刑的最主要因素。

在過去，絞刑也是執行死刑的一種方式。Photo Credit: Patrick Feller CC BY SA 2.0

David Garland表示，如今美國死刑的執行是一段低調、刻意避開大眾目光的程序，只求盡可能快速無痛地解決犯人。尤其現在最普遍的藥劑注射法，讓行刑看起來不像懲罰，反而像某種療程或是安樂死。

藥劑注射法是美國目前最普遍的死刑行刑方式。囚犯們在享用完最後一餐後，會被固定在床上等待注射。Photo Credit: AP/達志影像

David Garland指出，行刑的低調性質雖是目前主流，但這卻不利於死刑制度宣稱要達到的威嚇效果，同時也和案件在事發、偵查到審判期間輿論的激情背道而馳。一直被群眾期待的死刑，到了真正執行時，居然安靜而隱諱；但若為了達成威嚇而行刑過當，卻會激起大眾的反感，顯示了死刑執行方式的矛盾與癥結。

2007年，在警察強制驅離前，一群支持廢死的人民在華盛頓抗議。Photo Credit: Reuters/達志影像

美國死刑信息中心執行總監Richard Dieter曾說，「當我們每次行刑時，都有殺死一個無辜的人的風險。即使這風險可能非常小，也令人無法接受。」

死刑犯的誤判，相信是世界各國都不能忽略的嚴重問題。除了討論存死與廢死孰優孰劣之外，我們也該思考的，是如何讓我們的司法體系更審慎且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