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麥女孩》當丈夫的心裡出現一個女孩,甚至有一位戀人⋯⋯

丹麥女孩》當丈夫的心裡出現一個女孩,甚至有一位戀人⋯⋯
Photo Credit: The Danish Girl @ Flickr CC By 2.0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當丈夫的心裡出現了一個女孩「莉莉」,對於夫妻倆人而言,「莉莉」的到來是重生的開始或是背叛的起點?

文:大衛‧埃博雪夫(David Ebershoff )/《丹麥女孩》,麥田出版

某個寒冷的午後,畫室裡的妻子葛蕾塔要求丈夫埃恩納幫忙一件事。

來自美國的葛蕾塔為了自由,放棄加州的豪門生活,在丹麥展開藝術家生涯。她擅長人物畫,同為畫家的丈夫則以丹麥北方老家的主題而聞名。

有天,一名歌劇女伶臨時無法前來讓葛蕾塔作畫,她只得央求埃恩納當模特兒,他說:「沒問題,做什麼都行。」

穿上女伶的芥茉黃淑女鞋、繫上吊帶襪、套上白色洋裝,好讓妻子完成最後的工作。望著自己柔滑如絲緞的小腿,頭一次當模特兒的埃恩納不禁頭暈發熱⋯⋯。

從此,兩人之間出現了第三者「莉莉」,她總是趁埃恩納不在的時候出現。有時葛蕾塔出門,回來時只見莉莉坐在埃恩納的位置低頭看書;如果莉莉不在,空氣中則瀰漫著她的味道。莉莉出現的頻率愈來愈高,葛蕾塔不得不思索,丈夫的身體裡面是否真的住了一個女孩?她該怎麼辦?

當他的心裡出現了一個女人「莉莉」,對於他倆而言,「莉莉」的到來是重生的開始或是背叛的起點?

**

葛蕾塔告訴埃恩納前一晚的事,但他不記得自己做過。

「你說你忘了?」她第二天早上說,「你忘了約他再碰面的事?」

前一晚的事,埃恩納只記得一部分。葛蕾塔告訴他,臨別時莉莉踮起腳尖親吻漢斯,他聽了以後,難堪得無以復加,搬出陽臺上的鐵絲椅,盯著公園裡的檸檬樹看了快一個小時。怎麼可能呢,彷彿他當時人不在那裡。

「他很高興見到莉莉,講到埃恩納也充滿感情。他等不及要跟你見面。你記得嗎?」葛蕾塔說,她昨晚沒睡好,雙眼凹陷,顯得憔悴。「你答應他,今天可以再跟莉莉見面。」

「那不是我,」埃恩納說,「那是莉莉。」

「沒錯,」葛蕾塔說,「是莉莉。我老是忘記。」

「如果妳不喜歡她來,為什麼不直說?」

「當然我希望她能來,只不過⋯⋯」葛蕾塔頓了一下,「只是我不知道你希望我怎麼做。」她坐在拱背沙發上,此時轉過身撥弄屏風上的鮑魚貝。

「這件事不要妳插手,」埃恩納說,「難道妳還看不出來?」

他不明白葛蕾塔為何如此擔心,讓莉莉來去自如不是很好嗎?如果他能坦然接受,葛蕾塔有什麼好擔心的?要是她不這麼大驚小怪,好好替莉莉畫一幅像,那就好了。要是她看到莉莉盛裝出門或返家,不再問個沒完,或批評她的眼妝,那就好了。有時候光想到葛蕾塔在門後面等莉莉回家,就夠叫她生氣,心中憤怒的火苗一路沿燒到腋窩,腋下開始冒汗。

然而埃恩納知道,他需要葛蕾塔,莉莉也是。

漢斯和莉莉約好四點,在市營賭場前面等。賭場位於海濱散步大道上,前面是岩灘。那天早上葛蕾塔在起居室畫畫,埃恩納則在門廳架好畫架,往外可以看到聖米歇爾教堂後側建築,以黑色或紅色石塊砌成,早晨陽光投下一圈陰影。每隔十五分鐘,葛蕾塔就輕啐一聲:「該死!」如座鐘的音簧一般輕柔準確。

他偷眼看她,發現她斜倚在長凳上,畫布邊緣塗抹幾道深淺不一的藍色,大腿上擱著素描本,上面畫得亂七八糟。愛德華四世蜷縮在她腳邊。葛蕾塔突然抬起頭,臉色幾乎和愛德華的皮毛一樣白。「我想畫莉莉。」她說。

「她晚一點才會來。」埃恩納說,「她跟漢斯約好四點見面,等她回家以後可以嗎?」

「拜託叫她來。」葛蕾塔沒看他,聲音比平常更沉靜。

有那麼一刻,埃恩納不想理會妻子。他自己的畫作還沒完成。他早就想好下午再叫莉莉現身,上午得勻出時間畫畫(最近很少動筆),還得去戶外市場買些日用品。但現在葛蕾塔希望他扮成莉莉,要他先擱下自己的畫,當她的人像模特兒。他實在不想,那一刻他不想化身成莉莉。他覺得葛蕾塔在逼他做出抉擇。「也許你可以在和漢斯見面以前,先跟莉莉相處一個小時?」葛蕾塔說,「埃恩納,拜託。」

臥室衣櫥掛著幾件房東工廠做的家居服。葛蕾塔嫌衣服醜,覺得穿起來像保姆或奶媽,但埃恩納覺得儘管樸素,卻很好看,彷彿世上最平凡的女人一定會想穿上這身衣服。他撥動衣架上的衣服,一件件看過去,摸摸漿硬的衣領。印有牡丹花的這件稍嫌透明,印著青蛙這件上圍太大,而且有污漬。天氣和暖,埃恩納用袖子擦了擦上唇的汗。他有種異樣的感覺,彷彿靈魂被困在熟鐵打成的籠子裡,心臟推擠著胸間肋骨,勃勃跳動。莉莉被喚醒了,正自騷動不已,在埃恩納的體內橫衝直撞,吵著要出來。

他選了一件白色連身裙,印著粉紅色貝殼圖案,下襬只及他的小腿肚,白色配上粉紅,襯得雙腿相當好看。來到法國後常曬太陽,膚色顯得健康。

門沒鎖,鑰匙就插在門孔上。他本想鎖好,但他知道葛蕾塔進來一定會先敲門。新婚期間,有次埃恩納正在泡澡,口中哼唱家鄉民謠:「很久以前沼澤邊住著一個老人」,葛蕾塔沒敲門就進來。埃恩納也知道,事情其實很單純,不過是年輕的妻子發現丈夫洗澡時開心唱歌,如此而已。他躺在澡盆裡,看到葛蕾塔臉上充滿激情,她說:「繼續唱。」朝他走過來。埃恩納覺得自己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陡然間被人撞見,滿心羞慚,他舉起細瘦的手臂遮住身體,一如夏娃拿無花果葉遮蓋私處。最後葛蕾塔總算明白過來,因為她很快離開浴室,口中說:「真的很抱歉,我應該先敲門。」

現在埃恩納脫下衣服,背對鏡子。床頭櫃的抽屜裡放了一捲白色醫療膠帶和剪刀。膠帶的質感跟帆布很像,又有黏性,埃恩納拉出很長的一段,再剪成五片,先黏在床柱上。然後他閉上雙眼,感到自身靈魂滑過了隧道,拿起膠帶黏好陰莖,側貼在鼠蹊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