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土安全太重要了,不能交到政府手中:九一一後小布希政府的「災難資本主義經濟學」

國土安全太重要了,不能交到政府手中:九一一後小布希政府的「災難資本主義經濟學」
Photo Credit: AP/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這是傅利曼所推動的反革命的巔峰期,幾十年來,市場靠著國家的附屬機構養活,現在市場準備把國家的核心給吞下去。

文:娜歐蜜‧克萊恩(Naomi Klein)

九一一與公務部門反撲

布希和內閣二○○一年元月就職後,美國企業更迫切需要新的成長來源。科技泡沫已經正式破滅,布希政府就任的頭兩個半月裡,道瓊指數暴跌八百二十四點,布希政府面對嚴重的經濟衰退。凱因斯(John Maynard Keynes)主張政府應該大力支出,用公共工程刺激經濟,使經濟走出衰退。布希的解決之道是解構政府,一方面用減稅,另外一方面用利潤豐厚的合約,大塊、大塊地砍掉公共財富,餵飽美國企業。

布希的預算管理局長、智庫理論家丹尼爾斯(Mitch Daniels)宣稱:「政府的責任不是提供服務,而是要確保有人提供服務,這想法在我看來是不言而喻。」這種說法也包括災難的因應。布希任命共和黨黨工歐爾鮑(Joseph Allbaugh)出任聯邦急難管理署長(Federal Emergency Management Agency),歐爾鮑談到自己的新職時說,這個負責因應包括恐怖攻擊等災難的機構,是一個「龐大的授權計畫」。

接著便發生了九一一事件,突然間,若說政府的核心任務是要自我了斷,似乎變得十分不合時宜。恐怖攻擊造成人民驚恐,希望得到強而有力的政府保護,很可能會在布希推動政府空洞化計畫之際,打斷布希的如意算盤。

有一陣子情形似乎就是這樣。恐怖攻擊十天後,傅利曼(Milton Friedman)的老友、傳統基金會主席傅爾納(Ed Feulner)率先說出了一句意義重大的話:「九一一改變了一切。」很多人自然以為,改變的一環應該是重新評估反國家的激進目標,傅爾納和他的意識形態夥伴三十年來,一直在美國和世界各國推展這種目標。

然而,九一一恐怖攻擊的本質是安全上的缺失,暴露出二十多年來侵蝕公共部門,把政府功能發包給營利事業的惡果。就像水淹紐奧良暴露了公共建設殘敗不堪的情況一樣,恐怖攻擊也揭開了大家放任國家衰弱到危險程度的真相:紐約市警察和消防隊員之間的無線電通信,在救難途中當機,飛航管制員沒有及時注意到飛機脫離航線,攻擊分子順利通過由約聘員工駐守的機場安全檢查關卡,這些安檢人員當中,有些人的待遇還不如機場美食廣場的員工。

傅利曼式反革命在美國的第一次重大勝利,是雷根總統攻擊飛航管制人員工會,解除民航業管制。二十年後,整個空運系統已經民營化,管制完全解除,規模縮減,絕大部分的機場安全工作由待遇低落、訓練不足、不屬於工會的約聘人員負責。九一一攻擊後,交通部負責安全檢查的局長作證說,負責航班安全的航空公司為了降低成本,大力苛扣。他告訴布希任命的九一一委員會:「這種壓力進而表現在安全的嚴重缺失上。」一位資深聯邦航空局安檢官員在九一一委員會中作證說,航空公司對安檢的做法是「責備、否認、延誤」。

九月十日前,只要機票便宜,充分供應,這些事情似乎都無關緊要。但是九月十二日後,叫時薪六美元的約聘人員負責機場安全檢查似乎過於隨便。接著到了十月,有人把裝了白色粉末的信封寄給國會議員和新聞記者,引發了可能爆發大規模炭疽熱的恐慌。在這種情況下,九○年代的民營化看起來又大不相同了:為什麼一家民營藥廠獨享生產炭疽熱疫苗的權利?聯邦政府用委外的方式,是否放棄了保護大眾不受重大公共衛生急難侵害的責任?

大家說的這家民營化藥廠拜波公司(Bioport)當時沒有通過一系列的檢驗,甚至沒有得到聯邦食品藥物管理局行銷疫苗的授權,這對整個情勢更是火上加油。此外,如果像媒體所報導的一樣,炭疽熱、天花和其他致命病原菌可以透過信件、食品供應或供水系統傳播,那麼布希繼續推動郵政服務民營化的計畫,到底是不是好辦法呢?遭到裁員的食品與供水檢驗人員,會有人請他們回來重新任職嗎?

安隆公司之類的新弊案爆發後,大家對親企業共識的反彈更是加強。九一一攻擊後三個月,安隆宣布破產,導致成千上萬的員工喪失退休儲蓄,高級經理人卻早已根據內線消息出脫股票,換到滿手現金。這場危機導致大眾對民間企業提供基本服務的信心直線下墜,安隆操縱能源價格因而導致幾個月前加州大規模停電的消息傳出後,更是如此。高齡九十的傅利曼極為擔心凱因斯主義的潮流捲土重來,甚至抱怨說:「企業家在大眾心目中,已經變成二等公民。」

執行長的地位下墜之際,屬於工會的公共部門勞工(傅利曼反革命中的壞人)在大眾心目中的地位迅速上升。九一一攻擊後的兩個月內,大眾對政府的信心升高到一九六八年以來的最高水準。照布希對一群聯邦政府員工的說法,這種情形是「因為你們善盡職責」造成的。九一一事件中,真正的英雄是負責第一線反應的低階公共部門員工,包括紐約消防隊員、警察和救難人員,其中有四百零三名因為努力疏散世貿中心大樓、協助受害者而喪失生命。突然間,美國人對所有穿制服的同胞又敬又愛,政客努力配合這種新情勢,以前所未見的速度,戴上代表紐約警察和紐約消防隊員的棒球帽。

九月十四日,布希在顧問所說的「表揚時刻」,跟消防隊員和救難人員站在恐怖攻擊原點,擁抱現代保守主義運動決心摧毀、屬於工會的公務員。他當然必須這樣做(那一陣子連錢尼都戴上安全帽),但是他不必做的讓人這麼信服。布希的真實感覺,加上公眾欲求一位符合當時情況的領袖,這兩種因素結合起來,促使布希說出政治生涯中最動人的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