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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沒救了那就上太空?從挪亞方舟到「接引升天」,我們太清楚這樣的脫逃故事了

地球沒救了那就上太空?從挪亞方舟到「接引升天」,我們太清楚這樣的脫逃故事了
Photo Credit: AP/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這是一場集合許多運動的運動,儘管從太空中完全偵測不到,它開始從核心撼動化石燃料工業。

文:娜歐蜜‧克萊恩(Naomi Klein)

李查.布蘭森(Richard Branson)啟動兩千五百萬「維京挑戰地球」當天所拍攝的一張照片,在地球工程閉門會議期間,不斷出現在我的腦海裡。布蘭森,身著黑衣,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開心地把塑膠製的地球模型拋擲到空中,彷彿那是一顆海灘球。高爾(Al Gore),看起來不確定這是不是好主意,站在他的旁邊。

這凍結的一刻觸動了我,這就是氣候運動首度具象化的完美剪影——富裕而有權勢的男人,的確將整個世界掌握在他手裡,承諾要為了我們拯救這個脆弱的藍色星球。這場英雄表演將會圓滿完成,他剛剛宣布了,靠的是駕馭人類的聰明才智,以及渴望變得非常非常有錢。

這張照片呈現的所有訊息大概都錯了。僅僅靠著公關,就想把主要的氣候污染者重新打造為氣候救世主;假設拿足夠多的錢出來懸賞,就可以解決我們製造出來的任何麻煩;肯定氣候變遷的解答一定來自上層而不是基層。

不過我開始思考的是另一個問題,跟布蘭森拋向空中的淡藍色星球有關。已經四十多年了,「從太空看到的地球」成為環保運動非正式的標誌,出現在無數的T恤、徽章和汽車保險桿的貼紙上。這顆藍色星球是我們在聯合國氣候會議上想要保護的,也是每一個「地球日」號召我們要「拯救」的,彷彿它是瀕危物種,或是遙遠地區的飢童,或是需要我們呵護的寵物。而這種觀點或許跟「地球是我們可以掌控的機器」那種培根式的幻想一樣危險,因為還是讓我們(的確)高高在上。

當我們驚嘆這顆藍色玉石是那麼優雅和脆弱,同時決心要拯救地球時,我們讓自己扮演非常獨特的角色。這是個父母的角色,地球的父母。然而角色對調才是真實狀況。我們人類才是脆弱、容易受傷害的,而地球是健壯有力的,把我們握在它的手裡。務實來說,我們的挑戰比較不是從人類手中拯救地球,而是拯救自己脫離暴烈的地球。因為如果逼迫得太厲害,地球擁有龐大力量,可以讓我們天搖地動,可以焚燒我們,而且把我們完全甩掉。我們做任何事情都應該牢記這樣的認知——尤其是在決定是否要下賭注在地球工程上的時候。

不應該如此發展的,當然。在一九六○年代後期,NASA分享第一批從太空中拍攝整個地球的照片時,出現了一大堆的狂想,關於這幅意象會如何觸發人類意識的大躍進。當我們終於能夠把我們的世界看成是互相連結的整體,我們終究會了解這顆寂寞星球是我們唯一的家園,而且一切取決於我們,是否能成為地球負責任的看護者。

這是「地球號太空船」,我們寄予厚望的是,能夠看見它會讓每個人理解英國經濟學者暨作家芭芭拉.華德(Barbara Ward)在一九六六年想要表達的意思:「這趟太空航行,要面對的是完全無法掌握的危險。我們仰靠的是一小層土壤,和一大層的大氣來維持生命。兩者都可能受到汙染和破壞。」

因此我們是如何從面對生命危脆的謙卑,走到布蘭森把地球當成海灘球來耍弄?有個人預見了這一切,他是壞脾氣的美國小說家馮內果(Kurt Vonnegut)。「在NASA寄給我的照片中,地球是如此美麗的藍色、粉紅色和白色的珍珠。」他在一九六九年的《紐約時報》雜誌上如此寫著:「看起來如此乾淨。你看不到下面那些飢餓、憤怒的地球生靈——還有那些霧霾、那些汙水、那些垃圾和複雜的不得了的武器。」

在那一批照片之前,環保主義多半是非常在地的——是腳踏實地的事,而不是關於整個地球。是梭羅(Henry David Thoreau)沉思華騰湖畔成排的白色矮菜豆;是愛德華.艾比(Edward Abbey)徘徊於南猶他的紅色岩石之間;是瑞秋.卡森(Rachel Carson)在泥土中察看受DDT汙染的蚯蚓。是描述生動的散文、自然主義者的素描,以及最終,紀實攝影和紀錄片,試圖喚醒和啟發對於特定物種和地方的熱愛——同時延伸出去,對於全世界類似的生物和地方的熱愛。

當環保主義進入外太空,採取了全知的圈外人視野時,事情就開始模糊不清而看不見真相了,如馮內果的警告。因為如果你不斷從上俯瞰地球,而不是從根部和土壤向上看,就會開始產生一種意識,把汙染的源頭和汙染最終匯聚之處混在一起處理,彷彿它們是棋子,在地球這麼大的棋盤上任你擺布——讓熱帶雨林吸收掉歐洲工廠的排放量;壓裂開採比較低碳的天然氣來替換煤;用大片的玉米田取代石油;而且或許在不久的將來,海洋中的鐵和同溫層裡的二氧化硫會抵消低層大氣中的二氧化碳。

在這同時,正如馮內果警告的,看不見渺渺白雲下的芸芸眾生了——這些人固著於特定的土地上,對於「解決方案」有不同的想法。這種長期的遺忘編織出近年來如此多致命的錯誤政策,從決定擁抱壓裂天然氣做為過渡燃料(沒有注意到那些土地上有人願意出面戰鬥,反對撕裂他們的領土和毒化他們的水源),到「總量管制和交易」以及碳抵消(再度忘記人;與煉油廠為鄰的人被迫呼吸有毒的空氣,因為這些密室交易讓煉油廠可以持續營運;還有被趕出傳統林地的原住民,因為這些森林要挪用來抵消碳)。

我們見識到相同的「高高在上」視野,釀成了各種悲劇。同一批玩家有許多人說服自己,生物燃料是完美的低碳替代品,用來取代石油和煤,結果只是發現他們視而不見的事實(因為在他們的算計中,人跟碳都只是數字)——使用良田來種植燃料擠壓到糧食生產,蔓延的饑荒是完全可以預測的後果。我們看到相同的問題,決策者強推工業規模的風電場和零星分布於沙漠地區的太陽能發電裝置,沒有取得當地的參與和同意,結果只是發現住在那些土地上的人,對於那些發電設備該如何使用,以及誰應該受益於這些發展,有他們的意見,不願意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