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家這份職業】李維菁:想要創造的慾望、想要離地而起的渴能,每個人心中都有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只要聽故事或說故事的慾望還在,基本上小說這個火苗就還會在每個人心裡的,我們只要把火點起來就好。

Photo Credit : 李維菁
不是寫了快樂,而是不寫很痛苦
Q:請談談如何開始寫小說的?
A:我開始寫小說,好像不存在某一個所謂命定的時刻,而是逐漸逐漸清楚的過程。我小時候曾經想過寫小說,但現在回想起來,應該是從小喜歡具有創造性的事,例如小說、戲劇,或者是唱歌、音樂這些。現在回想起來,那是一種能夠把自己給出去,超越自己的界限,跟他者或未知的融合,那個傾向是很明顯的,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不自覺。愈來愈意識到自己要寫小說,其實也就是這個自覺的過程。其實,未必是寫作讓我快樂,而是不寫作會痛苦。
我並不是唸文學院或文學院科系出身的,對自己想創作的欲望壓抑了很久,坦白說,是要分辨那困擾著我的東西究竟是什麼的困惑持續很久,到最後才很誠實地和自己說:「啊!不寫會很痛苦。」才在工作所剩不多的片刻裡,偷偷寫、默默寫,逐漸逐漸寫小說的意識就愈來愈清楚,就轉到這個方向來了。
寫作必備:面對孤獨、貶抑的能力
Q:職業小說家與專業小說家是同一件事嗎?
A:職業和專業的概念是不一樣的。就中文來說,職業小說家隱含的意思是:一個小說家把寫作做為他謀生的來源,當創作與謀生被連接在一起,就是職業的概念;專業小說家未必是職業小說家,而是指他寫出來的作品,是在專業程度上被認可的。也許台灣因為環境或市場規模的關係,把創作或把寫小說這樣的事當作經濟來源的時候,說不定會反過來傷害到它的專業性或純粹性,但這也可能依每個人的狀況而有所不同吧。
如果不把小說創作當作主要的經濟來源的話,是不是更能夠維持自己在創作上不被打擾的空間?不少寫小說的人都有一個夢想:如果我這一生能夠寫小說並且不用做別的事情有多好。但是,寫小說這件事與別的行業不同,並不是一直待在你的書房、並不是只閱讀,一個作者的生活若不和社會發生連結,若喪失你與社會或世界的感知力後,還能夠做一個好的小說家是不太可能的。
創作以外的工作經驗,很可能是為創作者帶來與社會發生連結與深刻感知的重要歷程。職業與專業之間,特別是作為一位創作者而言,它們彼此間的關係是很有意思的。
Q:小說家需要具備哪些人格特質?
A:我自己是到出版小說之後才真正地地意識到這一點。多數的人想成為一個小說家、作家,都是先問自己:「我有沒有足夠的訓練?」和「我有沒有足夠的才華和創造力來寫一本小說?」的確,才能是不可或缺的,做任何形式的創作都需要才華與努力,這是最基本且重要的。
但談到要長久地寫小說,這件事就更複雜,要怎樣才能持續不斷地在現實中,或是不斷整理自己的狀況中,一直寫下去?那就必須考慮到人格特質。例如最基本的是,孤獨的耐受度要很高,面對貶抑或詆毀的能力要很高,如果喪失這兩個重要的人格特質,就算有很好的才華,也很難長久地寫下去。不過,這兩者其實也可以經過自我訓練和自我訓話而慢慢得來。
沒有人喜歡孤獨或孤單,可是寫作或創造,的確就是需要那麼多的時間、那麼多的空間,必須一個人,所以如果沒辦法一個人待著的話,就算你很有創意或很有想法,基本上也很難成為小說家。至於面對貶抑或者面對惡意的能力,就真的是邊寫邊學吧。
寫作時只有自己;出版後誠懇面對讀者
Q:怎麼看作者和讀者的關係?
A:寫作過程裡,我心中沒有讀者存在,創作的時候等於自己徒手、赤裸裸地進了一個小房間,在裡面進行重新塑造一個小宇宙,那個地方容不下任何人存在,就只能有我,偶爾請上帝來聊聊天。我不可能在寫作的過程裡先意識到讀者的存在。你怎麼能在寫一個作品的時候,就先去假設它會被閱讀、會被觀看,或者是他人的反應是怎麼樣?那樣子我是一個字也寫不出來的。
但作品寫完之後,接下來就是發表,被觀看,一旦發表出版就牽涉到讀者或他人的眼光。創造的時候,不要意識到讀者,可是出版之後,如果你願意與讀者溝通的話,就要誠心誠意,是不是誠懇最終騙不了人。只要我維持善意的、誠實的,就算現在被誤會或不被理解,也沒有關係。
小說雖然是用語言文字寫的,可是它能打動讀者或者能讓一個人記住的原因,絕對不只是文字和語言的關係,而是文字語言背後的什麼東西,讓你覺得被刺穿或打動。就像我們欣賞藝術品或聽歌,但那首歌可能是沒有歌詞,或者唱的是你不認識的語言,不過你同樣可以感受到歌唱的人或作曲家想要傳達的是什麼。小說也是一樣,看起來是由文字語言構成,文字和語言的能力或構造很重要,但它後面還有與語言文字無關的東西,是這東西讓一部作品或一個作家被記得。
點燃每個人心中想聽故事的火苗
Q:擔心大家不讀小說了嗎?
A:我自己是比較樂觀的,當然知道讀文字書的人越來越少,不同的藝術形式包括戲劇、電影、音樂或視覺藝術等不同的形式,這些東西對人的影響,不是互相排斥、彼此排擠的。即便看小說的人越來越少了,但想要創造的慾望、想要離地而起的渴能,我相信是每個人心中都有的。只要那個東西存在,只要聽故事或說故事的慾望還在,基本上小說這個火苗就還會在每個人心裡的,我們只要把火點起來就好,我沒有那麼悲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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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曾傑
核稿編輯:楊之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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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以為,只是跌倒而已⋯⋯」—居家照顧服務,幫助年長者走出老老照顧困境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老老照顧」家庭似乎隨著高齡化越來越多,但年長者照顧的問題,不該成為另一位長者的負擔。「老老照顧」反映了這個社會,對長者的支持和資源分配不足。我們期待的是,在經歷了大半輩子的努力之後,年長者應該能夠享有安穩、尊嚴和被溫柔支持的晚年生活,而不是面臨照顧其他老年人的壓力。
近十年來,隨著高齡化、少子化和各種社會發展趨勢的疊加,年長者的照顧問題浮上檯面,「老老照顧」的狀態,也逐漸進入公共話語中。所謂的「老老照顧」,是指65歲以上年長者,不僅要應對自己隨著年齡增長而來的健康問題,還要承擔24小時照顧另一位長者/失能長者的重負。
身體上的高負荷和精神層面的緊繃狀態,常使得這些年長的照顧者,處於身心失衡的邊緣。他們可能更容易罹患憂鬱、焦慮和失眠等心理健康問題。除此之外,照顧者可能因為照顧工作而無法安排個人時間,無暇參加社交和娛樂活動,導致感到孤獨和無助,與社會疏離。對於年長者而言,他們的社交資源和互動網絡本來就相對缺乏,這些內在的壓力就更容易被忽視,使得老老照顧的挑戰,在社會上長期處於被低估的狀態。
本來以為,只是跌倒而已⋯⋯
77歲的洪爺爺和72歲的洪奶奶,住在一個安安靜靜的小社區裡。他們夫妻倆有三個孩子,長女和次子都已經組成了自己的家庭,只有曾經小中風的長子與他們同住,一家三口靠著洪爺爺的豬血糕攤子,勉強的維持著生活。

大約在五、六年前,洪爺爺就發現自己身體不太舒服,下腹部常常疼痛。或許是不願意面對自己生病的事實,因此只讓醫生開止痛消炎藥應付病狀,拒絕進一步的檢查和治療。但今年初,他突然四肢無力,倒了下去。這次,醫生檢查出了洪爺爺的疝氣問題,緊急動了手術。但手術之後,身體的復原狀況並不理想,脊椎也發現了退化和磨損等問題,再加上原本就有高血壓和青光眼,洪爺爺不僅無法做生意,連生活起居都得依賴洪奶奶的照顧。從起床到進食、洗漱、上下床,生活的每一步都需要依靠妻子攙扶協助。但是,洪奶奶自己也是一個70多歲的長者了,骨質疏鬆症和膝關節病痛已糾纏她多年,加上獨自照顧著失能丈夫的壓力,不管是在體力或心理上,對奶奶來說都是非常大的負荷。「我照顧他(洪爺爺),要背、要推、要抱⋯⋯照顧得我自己都生病了,全身都在痛。我們住四樓,沒有電梯,帶他去看醫生,要找爬梯機的人來幫忙,上、下樓一趟都各要花費900元,真的太貴了,負擔不起。」洪奶奶說。提供爬梯機服務的工作人員,看到洪家爺爺奶奶處在這樣的困境中,建議奶奶尋求外部援助,她才終於在今年八月,撥打了1966申請長期照護服務。

老老照顧的窘迫,有可能發生在每個人身上
「『老老照顧』的狀況,在已經是高齡社會、即將邁向超高齡社會的台灣,的確有越來越多趨勢。」伊甸基金會的居服員督導陳紹慈解釋道,在傳統的台灣家庭中,照顧長者通常會被視為是家庭成員的責任,然而,隨著現代生活節奏的加快、勞動力市場的變化、現代家庭組成的改變,越來越多的年輕人無法提供日常的家庭照顧。這使得許多中老年人,在自己可能也需要被照顧的情況下,仍得承擔起照顧更年長或健康狀況較差的老年人的責任。「許多家庭會陷入『老老照顧』的狀況,有幾個主要原因,一是資訊的缺乏,比方偏鄉、經濟條件較差、資訊取得不易等等,讓這些家庭可能不知道,其實有其他的管道可以提供協助;另一是傳統觀念的束縛,很多人會認為把父母親送到老人院,就是代表不孝。」

一直以來,伊甸基金會嘗試用許多不同的方式,提升一般民眾對於長照議題的認識和敏感度。因此,從都市到偏鄉,伊甸基金會在全台各地設立長照服務站、關懷據點、長照機構、日照中心、社區輔具站等實體單位,定期安排社區服務,包括訪視、弱勢長者餐飲服務等等。也透過社群媒體,例如YouTube、Facebook、Instagram和Podcast等平台,向不一樣的族群和年齡層傳播關於長照的觀念。「我們會這麼做,是因為我們知道,傳播新的觀念不容易,改變舊的觀念更是困難。就像獨自照顧洪爺爺的洪奶奶,如果不是提供爬梯機服務的工作人員建議,她可能要更久,甚至永遠也不知道自己是可以獲得幫助的。」陳紹慈說道。

除了讓大家認識被照顧者的需求之外,近年來,伊甸基金會努力將照顧的範圍,拓展到照顧者身上。「因為照顧者所承受的身心壓力是驚人的。比方他必須承受情感上的壓力,尤其是照顧親密的家庭成員時,可能會特別悲傷、無助或焦慮,在所照顧對象的健康狀況惡化時更是嚴重。」另外還有與社會隔絕、經濟壓力等等,陳紹慈也提醒道,照顧者還有很大的一個壓力來源,是自己的身體負擔:「照顧工作往往涉及體力勞動,而且是很大量的勞動,比方協助病患移動、翻身等等,在沒有接受過專業訓練的情況下,照顧者自己可能也很快就會受傷。」像洪奶奶的情況就是如此——她自己的膝蓋和骨質疏鬆的問題,就在照顧洪爺爺之後變得更加嚴重,因此,提供適當的支持和關懷給照顧者是非常重要的。這樣的支持包括提供實際的照顧服務和經濟援助,包括心理和社會支持,包括讓照顧者擁有喘息的時間。因為,只有照顧好自己,才有能力更好的照顧別人,所以伊甸基金會的努力,不僅提升了照顧者的生活品質,同時也加強整個長照體系的效能和持續性。
安享晚年,應該是我們共同期待的未來
在居服員開始協助洪家之後,洪奶奶終於感到身上的重擔減輕了一些。「他(洪爺爺)是很固執的人,又餓不得。以前我得幫他洗好澡之後再去弄飯,他會因為餓了而生氣。現在有一哥(居服員)來幫忙,我可以趁這個時候趕快去處理午餐,他一洗好就可以吃,真的覺得輕鬆很多。」不只如此,洪爺爺也非常喜歡一哥的協助。只要是一哥要來服務的日子,洪爺爺總是早早就期盼著他,不斷詢問他人什麼時候會到。另外,洪奶奶也在個管員的評估和協助下,申請了居家用的輔具,這樣即使居服員不在,她獨自照顧洪爺爺也會輕鬆一點。

「我們在評估每個家庭的狀況的時候,都是先看他們當下最緊急的需要是什麼,就從這邊開始安排。這也是我們和每一個家庭認識彼此、磨合的開始。因為我們往往在評估的過程中,就會發現家庭中還有更多需要協助的地方。我們必須慢慢地、一步步地協助家庭接納更多的服務項目,或者嘗試其他的服務方式。」伊甸基金會居服員督導說到,協助個案家庭,必須設立短、中、長程目標。以洪爺爺為例,現在他接受了沐浴、肢體關節活動這些服務,然後也申請了輔具,這屬於短程的目標,拉到中、長程來看,居服員督導更希望可以鼓勵洪爺爺出門、願意去看醫生,讓他的脊椎得到真正妥善的治療和照顧。「因為洪爺爺還蠻喜歡和居服員相處,所以未來我們也期待可以透過居服員的引導,讓他能夠走出家門,接受治療,甚至體力可以好到能夠進入我們的日照機構或社區據點,參加活動。」伊甸基金會期待著,在大家的協助下,洪爺爺和洪奶奶能夠生活得更舒適,好好享受老年生活的每一個美好時刻。

「老老照顧」家庭越來越多,老夫妻互相陪伴很美好,但年長者照顧的問題,不該成為另一位長者的負擔。「老老照顧」反映了這個社會,對長者的支持和資源分配不足。我們期待的是,在經歷了大半輩子的努力之後,年長者應該能夠享有安穩、尊嚴和被溫柔支持的晚年生活,而不是面臨照顧其他老年人的壓力。多年來,伊甸基金會投注心力,希望能夠成為年長者晚年的依靠。但我們更希望的是,有一天社會可以建立一個更友善、全面的支援系統,確保長者都能擁有一定的生活水準。這樣的系統應該涵蓋足夠的醫療照護、經濟援助、居住安排以及社交活動,減輕個人和家庭的負擔,並提升整個社會對於年長者的關懷與尊重,更進一步的,讓長者們享受他們應得的尊嚴和幸福。
伊甸基金會「老人照顧服務計畫」透過日間照顧、公托中心、關懷據點、居家服務、長者送餐服務、照顧者團體支持、照顧者資源連結等,讓長輩在熟悉的地方找到服務,也讓照顧者在專業的地方得到喘息,讓每一位長輩及照顧者一起安心、快樂地好好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