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毒成功不只是為了自己:在緬甸小村落,和戒毒者同住屋簷下的台灣夫妻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曾經,當針頭刺進皮肉,黃惜時只是為自己尋求暫時的快感,但現在,他挨著一針針藥劑,卻是為了遙遠南方那群放不下的人。
文:世界微光|照片提供:林淑花、以立國際服務
聯絡到黃惜時有點難度,因為需要配合他就醫的時間。
「前兩年被診斷出C型肝炎,需靠打針治療,我每週都跑醫院,明天就要打第15針了。」
黃惜時的臉龐略顯削瘦,講起話來有點吃力。打針,換來的是全身酸痛、失去體力、厭食,一看到東西就反胃。他和太太林淑花坐在餐廳圓桌前,菜單上滿滿的特色餐點,能吃的不多。這樣的療程,完成總共要24針。
「有些人需要打到48針,也許我還算幸運的。」
如果聽過黃惜時的故事,大概會知道在他生命中幸運的不只如此。他對針頭早就不陌生,現在打針,是為了讓他的身體掙脫病痛的枷鎖,以前注入的,卻是一道道帶他步向死亡的漿液。
那是毒品——海洛因。
染上毒癮,兩年內花完300萬退休金
黃惜時是緬甸華僑,七、八歲就接觸到毒品,因為自有記憶以來,爸爸就有毒癮,還會帶著他去買毒。當時毒品不但合法,也很容易取得,就像台灣街上的檳榔攤一樣,隨處可見,他15歲幫人開車販毒,以此維生,一路賣到22歲,後接受徵召入伍,在台灣當了21年的職業軍人,42歲時壯年退休,帶著退休金回到緬甸。
理應是開始享受生活的年歲,黃惜時卻在泰北邊境染上毒品,兩年之內,就將300多萬的退休金全部花完。
「吸毒的人幾乎沒有自尊,我們眼中只容得下毒品。」黃惜時的毒癮越來越重,便想透過賭博賺取暴利買毒,賭博、吸毒、賭博、吸毒,就這樣成了惡性循環。他曾去醫院和戒毒中心試圖戒毒,卻都失敗,最後,朋友、老婆和孩子都離開了他,只能到處流浪。

緬甸早期毒品合法、氾濫,隨手可得。黃家的孩子共四男五女,黃惜時是長子,一家五口男生全染上毒癮,現在除黃惜時以外,都已去世。
「曾經,有一個傣族(擺夷族)家庭好心收留我,讓我住下幾個月,我心裡很感激,但有一次,實在忍不住想吸毒,就趁他們出門做生意的時候,偷了500泰銖(約台幣500元)去買毒。毒癮一來,什麼都顧不了。」東窗事發之後,這家人馬上將黃惜時趕了出去,頓時,他又沒了容身之處。
「我真的自暴自棄了,有一次吸毒,還用酒混合海洛因注射,整個人失去知覺——照理來說,這樣一定會喪命,但我竟然還是活著。」最後,他跑去深山的墳場躲起來,15泰銖就可以過一天,「那裡與世隔絕,也沒有警察——警察怕鬼,沒事不會來墳場,但我為了吸毒,跟死人說話也願意。」
戒毒前的最後掙扎
一個禮拜天早晨,黃惜時經過一間教會,看到一位分別三十多年的同學走出來,當時他吸毒吸到又黑又瘦、頭髮又亂又長,身上也一無所有,此時看到一個熟人,他心裡反射性的想法是:「有人可以借錢了!」
黃惜時的同學看到他狼狽的模樣,非常驚訝,便邀請他先進教會坐坐。「我窩進一個小角落,看大家唱詩歌,那首歌的名字是〈歸家吧〉,勸告一個浪子不要再流浪,父親在等他回家⋯⋯」黃惜時聽著聽著,不禁悲從中來:「我很想回家,但哪裡是我的家呢?我曾經是一個那麼威風、不愁吃穿又有家庭的軍人,當年曾在一起的同袍,大概也都升到上將了,為什麼我的人生會走到這樣的地步?」
禮拜結束後,牧師走來問候黃惜時,了解狀況後,便問他想不想戒毒,「我說,當然想,只是一直戒不掉,牧師就說:『有個幫人戒毒的地方提供免費食宿,但不使用藥物,可能會很痛苦,你願不願意去?』我一聽,馬上笑出來,心想,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而且,我之前使用藥物都失敗,如果不用藥物,會出人命吧!」但是,因為沒地方去,黃惜時還是答應了。
「事成之後,我馬上轉頭向同學借錢,同學告訴我:『你要理頭髮,我帶你去;你要新衣,我幫你買;你要吃飯,我幫你埋單,但絕不給你錢。』我哪聽得進去,死拗活拗,總算要到200泰銖,馬上花了180泰銖去買海洛因,只留20泰銖買香菸跟食物。」
「一大瓶海洛因,一口氣就被我注射完,我心想,如果這次死了,就死吧,如果不死,我永遠不碰毒。」
隔天早上五點,新的清晨再次降臨,黃惜時照常睜開了眼睛。
同學騎著摩托車的身影出現了,載起他,一路往泰國的戒毒所奔去。
戒毒成功,只是為了自己嗎?
牧師介紹的地方,叫做泰國晨曦會,是一個堅持「只靠信仰、不靠藥物」戒毒的地方,牧師的警告也一點不假,過程極度痛苦,「進去的第二天,毒癮就宛如狂潮般襲來,我不停嘔吐、拉肚子,全身失去力氣,連苦膽都吐了出來,整整七天都無法睡覺,汗如雨下,感覺螞蟻在全身爬。」這樣撐了半年,他終於擺脫了毒癮。
1995年,戒毒成功的黃惜時,回台灣念神學院,認識了林淑花,準備共結連理,此時,也有人介紹許多好機會,勸他留在台灣,告別毒品氾濫的環境。面對選擇交叉口,黃惜時卻更明白緬甸毒品問題的迫切。
「在緬甸,毒品太容易取得,政府甚至允許部分大學提供免費針筒。」他皺著眉,道出緬甸至今依然存在的真相:「許多人靠毒品鏈維生,又因毒品喪命,只能世代陷在貧窮與毒品的循環裡,即使有心戒毒,戒毒者又很難聽進一般人的勸導,因為毒癮上身的痛苦,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會知道⋯⋯上帝讓我戒毒成功,難道只是為了我自己嗎?」
1996年,黃惜時念完神學院,決定帶妻子回到緬甸。
新生之家,改變戒毒者和無數家庭
黃惜時夫妻在緬甸的晨曦會服務了三年,2000年,他們看到其他地方的需要,便獨立在臘戌和猛古接連開拓「新生之家」戒毒村,和戒毒者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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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力歐陪你喝一杯】看見身障老後的照顧困境,讓照顧悲劇不再發生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伊甸基金會期待家有身心障礙者的朋友,能夠知道自己並不孤單,只要願意求助,不需自己一肩扛起所有的照顧重擔。
高齡社會是醫療技術進步、養生觀念提升的反映,但這樣的發展,也伴隨著許多問題,比方勞動力下降、經濟問題、醫療需求改變等。與此同時,我們可能較少關注到的身心障礙族群以及他們的照顧者,同樣也呈現逐年高齡化的發展,而且背負著更多挑戰與考驗,包括家庭、社會資源、公眾意識等。
根據衛福部統計,近七成生活需要他人協助的身心障礙者,是由家人照顧。老人福利法定義老人為年滿65歲,而身心障礙者往往比一般人提早退化20年,表示身心障礙者45歲即邁入老年期。在家人依舊承擔最多照顧勞動的現況,身心障礙者與照顧者雙雙老化的現象加速,照顧需求更顯迫切與複雜。
關於身心障礙者,你所不知道的是⋯⋯
「自從2000年以來,台灣的社會福利發生了很多變化,不管是在食衣住行各方面,當然,也包括政府開始推動長照2.0的制度。這些改變的立意都是良善的,但是我們的社會觀念卻可能還沒有追上。」伊甸基金會副執行長何天元談起關於身心障礙者的福利,有感而發地表示。

在台灣,大眾對身心障礙者還是普遍存在著排斥的心態。何副執行長提到,這樣的排斥,可能不僅僅存在於一般身心健康的民眾,甚至是身心障礙者的家屬,都有可能抗拒接受現實,選擇封閉自己和身心障礙者,停止與外界接觸。「在推動照顧身心障礙者相關的服務上,真的是困難重重,比方我們要辦活動,或者要尋找合適的機構場地,常常遭到民眾抗議。」何副執行長表示。不過,即使如此,伊甸基金會想要持續為身心障礙者倡議、改善現況的決心,並沒有絲毫改變。「因為照顧身心障礙者,真的是非常重要,同時也非常辛苦的一件事情。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沒有人應該被孤立,或者獨自承擔這一切。」
目前伊甸基金會提供日間照顧、居家照顧、社區服務、住宿機構等不同形式的服務,希望可以讓更多有需要的家庭,找到一個最適合自己和家人的方式來照顧身心障礙者。「除此之外,因為科技不斷地進步,很多觀念也都在改變,伊甸希望可以永遠多想一步,替大家先做好準備,所以我們提供的各種課程、教材,還有對我們工作人員的培訓等,也都持續在更新。」為了打破傳統觀念上對於身心障礙者的排斥感,伊甸基金會更是持續舉辦活動,透過各種媒體、平台的宣導,希望能夠改變社會普遍的觀感。更重要的是,讓所有的身心障礙者和他們的家屬知道——你不需要孤軍奮戰,伊甸願意提供各種你需要的支援和資源。
當我老了,你也老了
提到伊甸所能提供的支援和資源,家有多重障礙者的恩蓉媽媽對此感受最深。「我們恩蓉是多重障礙的孩子,她還在我肚子裡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既然我們選擇迎接她的到來,就必須要為她做好最周全的準備,所以我跟恩蓉爸爸一直都很積極地去找各種課程、復健來上,希望恩蓉在人生的這路上,可以走得更順一點。」恩蓉自從八個月大左右就開始接受復健,在醫療上,恩蓉的爸爸媽媽也非常重視她的黃金治療期。除此之外,各種相關的課程、活動,恩蓉爸爸和媽媽也都盡可能去學習、接觸。在恩蓉一家搬到台北之後,恩蓉更是直接開始使用伊甸的日間照顧服務。「這個決定真的是最好的決定,因為伊甸的照顧服務,改變了我們一家相處的氣氛。」恩蓉媽媽真誠地說。

恩蓉是個喜歡學習的孩子,在享有義務教育的十二年期間,她白天到學校接受教育,傍晚放學回家休息,行程和一般的學生幾乎一樣。但是在高中畢業之後,恩蓉就面臨了大學裡面沒有這樣的服務的問題,換句話說,她白天沒有地方可以去,只能待在家裡,由爸爸媽媽照顧。
「那時候我們想了很多方法、討論過各種可能性,但是因為恩蓉是多重障礙,能夠幫助她的機構真的不多,後來我們只能選擇看護,讓她待在家裡。」但這樣的做法引起了恩蓉很大的反彈,因為她喜歡接觸新事物和具有學習的熱情,和被困在家裡的現實,起了巨大的衝突。恩蓉常常鬧起脾氣,爸爸媽媽也被迫在日常的工作之外,還要處理更多事情、更多情緒,一家人都感到喘不過氣來。
「搬到台北之後,我們進入了伊甸的民生日照中心,在這裡恩蓉可以參加課程,可以復健,有很多她沒有接觸過的新鮮事,讓她非常開心;甚至我常常很驚喜地發現,她持續在進步、在成長。」不只如此,一家人因為伊甸照顧服務的幫助,都各自獲得了喘息的機會,在體力上、心情上都更加有餘裕與彼此相處。
你的辛苦有伊甸懂,請放心好好休息
「絕對要尋求協助,一定要給自己一點休息的空間。」恩蓉媽媽談到過去認識的朋友中,也有一位家有身心障礙兒的媽媽。「那位媽媽的先生沒有辦法接受有障礙的孩子,在孩子出生沒多久之後就選擇消失,把孩子丟給媽媽。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家家境還不錯,不需要為經濟問題太費心。」即使如此,這位媽媽朋友還是在某一天傳訊給恩蓉媽媽,說自己真的很累,想要結束一切。「我收到訊息真的嚇到了,立刻找里長、找社工過去那位媽媽家,還好沒有發生遺憾的事情。但這也讓我思索到,人是沒有辦法獨自存在的,特別是有身心障礙者的家庭,了解各種支援系統可以怎樣隨時幫到你,隨時給你一個出口、一個喘息的機會,真的很重要。」
把成為身心障礙者家庭的後盾,當成一生目標的何副執行長,也提到他在第一線上,觀察到一些家庭的狀況。「很多家庭把自己封閉起來的原因,是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家裡有這樣的問題,覺得很羞恥;有些則是對外尋求協助,就會產生愧疚感。這樣的觀念,其實直到今天還一直困擾著非常多的家庭。」除此之外,經濟上的壓力,也是讓許多身心障礙者家庭不敢求援的主要原因之一。何副執行長提到,曾經遇到過一位身心障礙者,他的一天四餐就是一片厚片吐司,切成四塊,早餐、午餐、晚餐、宵夜各一塊。「而且你可以看到那片吐司已經是幾乎要腐敗的狀態,真的很令人揪心。」

目前政府已經開始在很多地方設立日間照顧機構,就是希望讓身心障礙者可以就近在社區裡也接受到不同需求的照顧服務。何副執行長強調,現在政府有補助,伊甸基金會也很願意提供急難救助,給所有有需要的家庭,一個暫時緩解現況的機會。「只要願意尋求援助,我們一定會想辦法幫到你。我們只希望能夠傳達一個觀念:讓身心障礙者獲得更好的照顧,其實是讓整個家庭過得更好。」
這是一段讓力量凝聚的旅程
除了縱向的提供幫助之外,橫向的新知教育、心得分享也一樣重要,伊甸透過許多方式,讓資訊透明,讓不管是不是身心障礙者和其家庭,都能對身心障礙者的能力和需求更有概念。
何副執行長邀請大家收聽伊甸的Podcast——「先來一杯,我們再聊」,希望能透過照顧者的分享,讓彼此都有傾訴、傾聽的機會,更讓未來都可能是照顧者的你我,有越來越多的參考樣本。與此同時,讓照顧者們知道自己並不孤單,自己也有權力追求快樂與自我人生。
談到分享,恩蓉媽媽也非常同意「吐苦水」的重要性。「因為我先生是牧師,我身為師母,其實也常常扮演著傾聽者、照顧者的角色,所以我都很鼓勵有同樣狀況的家庭,把感受說出來、把問題說出來,我們一起來解決。」恩蓉媽媽希望讓更多身障家庭知道他們並不孤單:勇於求助、適時喘息、讓專業介入。
伊甸基金會從身心障礙者的角度出發,提供個案管理、心智障礙者雙老家庭支持、支持性就業、日間作業設施、日間照顧服務、社區居住等服務,另外還有居家修繕、交通接送、輔具服務等。不僅為身心障礙者提供了實際的幫助,更重要的是給予了他們和家庭一份深深的愛和希望。就像恩蓉和恩蓉媽媽,透過這些協助,重新找回了生活的意義和價值,並成為社區中傳播正能量的重要角色。我們期待更多家有身心障礙者的朋友,能夠知道自己並不孤單,只要願意求助,身心障礙者的照顧重擔,真的不用自己一肩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