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格言:如何論證一代不如一代,與文明簡史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很不幸,「一代不如一代」是再真確不過的斷言,只是那指涉的往往是老一代不如年輕一代。
文:伊格言
不,那從來不是一個能令人靜默以對的時刻;從來不是。但此時,讓我們試著冷靜下來(示威人潮自你身邊川流而過,烈日高照,人們皺著眉頭,口號與汗水聲浪此起彼落)──是,我知道,你必然已見識過無數篇關於國民黨何以慘敗至此的分析文,墨跡未乾;你必然也瀏覽過其他幾多篇討論世代差異、世代矛盾、世代衝突的分析文;它們資料翔實,理據分明,直接copy了當年(一九八〇年代或一九九〇年代)直排鉛字鏽痕斑駁的報刊影像,明明白白記載了彼時企業主們對「年輕人們」的批評:不耐操、愛計較、不認份,完全翻版重印了此時此刻「年輕人們」受到的責難。
更慘的是你發現自己的起薪數字同樣是20年前的翻版再製,鐵證如山。這也是老生常談,如果還有些什麼稍微新鮮一點的,那想必是(你發狠起來;但想像自己將如此判定一整個世代時你又心虛起來;接著隨即又想到,不,他們就是這麼對待我們的,他們就是這麼判定我們的──此間毫無公義,近乎霸凌):很不幸,「一代不如一代」是再真確不過的斷言,只是那指涉的往往是老一代不如年輕一代。
等等。你得罪人了嗎?(廢話。但你終於說出來了不是嗎?)不,你不這麼認為,因為這簡直罪證確鑿,令人難以抵賴;而證詞來自去年的世界級大書《二十一世紀資本論》──法國研究顯示(這可不是「英國研究」),於梳理了數百年來的資料過後,經濟史學者皮凱提(Thomas Piketty)直接論斷,就經濟一項而言,戰後嬰兒潮世代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幸運的世代,因為在人類的資本主義發展史中,至少數世紀以來,資本利得(以錢滾錢,例如房地產)與非資本利得(例如一般受薪)的成長率原本存在命定的差距──當然,是前者恆常性地高於後者數倍;這正是何以貧富差距會自然而然地持續擴大的原因。
是的,「自然而然」意指,設若人們全無作為,對資本主義市場中那隻看不見的手投以完全之信任,那麼隨著時間推移,貧者必然愈貧,富者必然愈富──舉例,如若數百年中人類社會平均經濟成長率為每年3%,那麼非資本利得部分可能是1%,而資本利得則為7%,諸如此類。此為資本主義之天然缺陷──你可以是右派,也可以偏左,但無論如何,你必須承認資本主義罹患了某種先天性疾病。有趣的是,這近乎無藥可治的基因缺損偏偏在戰後嬰兒潮世代──一短暫的時間跨度(數十年)之內──自動迴光返照,減輕了其症狀。
何以如此?很簡單,因為此前人類史上最大的災難(一戰與二戰)摧枯拉朽地導致了私人資本的迅速崩潰,尤其在歐洲、中國等實質戰場。大戰減緩了數世紀以來資本累積的速度。也因此,更準確點說,就此面向而言,歐洲的嬰兒潮世代所面臨的貧富差距症狀輕於美國,因為戰爭並未波及美國本土,也因此美國的私人資本積累過程並未遭到嚴重破壞;是以美國的資本家們較有機會「坐吃山多」,兩手一攤,坐視其私人財產如海綿體充血般持續膨脹。
論證完畢。理性勿戰。有任何反對此結論者,請逕洽法國社會科學高等學院教授皮凱提先生。換言之,當我們聽見電視上維士比或保力達B的廣告(「人講若願做牛,就免驚無犁可拖」),我們儘可對之嗤之以鼻,因為那個時代──那個戰後嬰兒潮們(相對於此刻的我們)能夠憑藉勤奮與機巧白手起家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已經過去了。
是以你說,是的,他們絕對是最幸運的一群,他們極可能是人類史上最幸運的世代,因為萬惡的資本主義曾在他們所處的時代意外地迎來了暫時性的鬆動;如果他們能有什麼成就,那也必然不是他們自己的功勞──他們只是生對了時代而已。一代不如一代,老一代必不如年輕一代。
等等。你說。這跳得太快了。滑坡謬誤。或許嬰兒潮世代確然享有較高的階級流動率;但經濟並非一切,這並不代表他們(人的素質)全然不如年輕一代啊?
是,此質疑完全正確。於此,我們犯下的滑坡謬誤或可略分為二:首先,「經濟」僅是人類生活中的面向之一,並非全部,如你我素知,這世上尚有許多難以標價的範疇:愛、正直、寬容、同情、品味、藝術素養,等等等等;我們或可論證前輩們(嬰兒潮世代們)幸運無比地身處於一階級流動的黃金時代,且他們其中的某些甚至無知地拒絕承認他們的幸運;但無法證明他們在其他方面擁有比我們更多的幸福、更正確或更錯誤的價值選擇。此其一。
再者,即使嬰兒潮世代確實享有環境上的幸運,但這顯然無法證明他們能力貧弱──一個人生於較好的時代,只代表他好命,並不代表他必然素質低劣。人的素質有太多變項,這原本橋路兩歸,不應被混為一談。換言之,嬰兒潮世代在經濟上卻然相當幸運,他們或許拒絕體諒年輕世代的經濟困境;但無法就此論證他們的素質不如我們。
讓我們回到馬克思吧。馬克思說⋯⋯不,馬克思非我所長(在此誠摯為我的才疏學淺致歉),我們該看的是布赫迪厄(Pierre Bourdieu)。不,布赫迪厄亦非我所長(才疏學淺,沒有極限,呃)──對,在眾人皆睡之前,在被《二十一世紀資本論》催眠之後,讓我們先試試羅斯吧──於著作《垂死的肉身》(The Dying Animal)中,美國小說家菲利普‧羅斯(Philip Roth)描寫六十二歲大學教授大衛和女學生的性關係:
她挑戰與陌生事物並列的狀態,並藉此來發現自己有多麼勇敢,她可以征服初生的恐懼與一開始的厭惡,而我──就是那個並列物──也得以順道度過美妙的一晚。呈大字型,裝瘋賣傻又蹦蹦跳跳的米蘭達,擺出各式姿態,內褲褪至腳邊。光是注視她便能帶來美妙的滿足,當然好處絕不僅止於此。六〇年代以降的數十年間,性革命是件了不起的成就,這是充滿驚人口交能力的一代,她們與所有之前的年輕女孩子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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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力歐陪你喝一杯】看見身障老後的照顧困境,讓照顧悲劇不再發生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伊甸基金會期待家有身心障礙者的朋友,能夠知道自己並不孤單,只要願意求助,不需自己一肩扛起所有的照顧重擔。
高齡社會是醫療技術進步、養生觀念提升的反映,但這樣的發展,也伴隨著許多問題,比方勞動力下降、經濟問題、醫療需求改變等。與此同時,我們可能較少關注到的身心障礙族群以及他們的照顧者,同樣也呈現逐年高齡化的發展,而且背負著更多挑戰與考驗,包括家庭、社會資源、公眾意識等。
根據衛福部統計,近七成生活需要他人協助的身心障礙者,是由家人照顧。老人福利法定義老人為年滿65歲,而身心障礙者往往比一般人提早退化20年,表示身心障礙者45歲即邁入老年期。在家人依舊承擔最多照顧勞動的現況,身心障礙者與照顧者雙雙老化的現象加速,照顧需求更顯迫切與複雜。
關於身心障礙者,你所不知道的是⋯⋯
「自從2000年以來,台灣的社會福利發生了很多變化,不管是在食衣住行各方面,當然,也包括政府開始推動長照2.0的制度。這些改變的立意都是良善的,但是我們的社會觀念卻可能還沒有追上。」伊甸基金會副執行長何天元談起關於身心障礙者的福利,有感而發地表示。

在台灣,大眾對身心障礙者還是普遍存在著排斥的心態。何副執行長提到,這樣的排斥,可能不僅僅存在於一般身心健康的民眾,甚至是身心障礙者的家屬,都有可能抗拒接受現實,選擇封閉自己和身心障礙者,停止與外界接觸。「在推動照顧身心障礙者相關的服務上,真的是困難重重,比方我們要辦活動,或者要尋找合適的機構場地,常常遭到民眾抗議。」何副執行長表示。不過,即使如此,伊甸基金會想要持續為身心障礙者倡議、改善現況的決心,並沒有絲毫改變。「因為照顧身心障礙者,真的是非常重要,同時也非常辛苦的一件事情。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沒有人應該被孤立,或者獨自承擔這一切。」
目前伊甸基金會提供日間照顧、居家照顧、社區服務、住宿機構等不同形式的服務,希望可以讓更多有需要的家庭,找到一個最適合自己和家人的方式來照顧身心障礙者。「除此之外,因為科技不斷地進步,很多觀念也都在改變,伊甸希望可以永遠多想一步,替大家先做好準備,所以我們提供的各種課程、教材,還有對我們工作人員的培訓等,也都持續在更新。」為了打破傳統觀念上對於身心障礙者的排斥感,伊甸基金會更是持續舉辦活動,透過各種媒體、平台的宣導,希望能夠改變社會普遍的觀感。更重要的是,讓所有的身心障礙者和他們的家屬知道——你不需要孤軍奮戰,伊甸願意提供各種你需要的支援和資源。
當我老了,你也老了
提到伊甸所能提供的支援和資源,家有多重障礙者的恩蓉媽媽對此感受最深。「我們恩蓉是多重障礙的孩子,她還在我肚子裡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既然我們選擇迎接她的到來,就必須要為她做好最周全的準備,所以我跟恩蓉爸爸一直都很積極地去找各種課程、復健來上,希望恩蓉在人生的這路上,可以走得更順一點。」恩蓉自從八個月大左右就開始接受復健,在醫療上,恩蓉的爸爸媽媽也非常重視她的黃金治療期。除此之外,各種相關的課程、活動,恩蓉爸爸和媽媽也都盡可能去學習、接觸。在恩蓉一家搬到台北之後,恩蓉更是直接開始使用伊甸的日間照顧服務。「這個決定真的是最好的決定,因為伊甸的照顧服務,改變了我們一家相處的氣氛。」恩蓉媽媽真誠地說。

恩蓉是個喜歡學習的孩子,在享有義務教育的十二年期間,她白天到學校接受教育,傍晚放學回家休息,行程和一般的學生幾乎一樣。但是在高中畢業之後,恩蓉就面臨了大學裡面沒有這樣的服務的問題,換句話說,她白天沒有地方可以去,只能待在家裡,由爸爸媽媽照顧。
「那時候我們想了很多方法、討論過各種可能性,但是因為恩蓉是多重障礙,能夠幫助她的機構真的不多,後來我們只能選擇看護,讓她待在家裡。」但這樣的做法引起了恩蓉很大的反彈,因為她喜歡接觸新事物和具有學習的熱情,和被困在家裡的現實,起了巨大的衝突。恩蓉常常鬧起脾氣,爸爸媽媽也被迫在日常的工作之外,還要處理更多事情、更多情緒,一家人都感到喘不過氣來。
「搬到台北之後,我們進入了伊甸的民生日照中心,在這裡恩蓉可以參加課程,可以復健,有很多她沒有接觸過的新鮮事,讓她非常開心;甚至我常常很驚喜地發現,她持續在進步、在成長。」不只如此,一家人因為伊甸照顧服務的幫助,都各自獲得了喘息的機會,在體力上、心情上都更加有餘裕與彼此相處。
你的辛苦有伊甸懂,請放心好好休息
「絕對要尋求協助,一定要給自己一點休息的空間。」恩蓉媽媽談到過去認識的朋友中,也有一位家有身心障礙兒的媽媽。「那位媽媽的先生沒有辦法接受有障礙的孩子,在孩子出生沒多久之後就選擇消失,把孩子丟給媽媽。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家家境還不錯,不需要為經濟問題太費心。」即使如此,這位媽媽朋友還是在某一天傳訊給恩蓉媽媽,說自己真的很累,想要結束一切。「我收到訊息真的嚇到了,立刻找里長、找社工過去那位媽媽家,還好沒有發生遺憾的事情。但這也讓我思索到,人是沒有辦法獨自存在的,特別是有身心障礙者的家庭,了解各種支援系統可以怎樣隨時幫到你,隨時給你一個出口、一個喘息的機會,真的很重要。」
把成為身心障礙者家庭的後盾,當成一生目標的何副執行長,也提到他在第一線上,觀察到一些家庭的狀況。「很多家庭把自己封閉起來的原因,是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家裡有這樣的問題,覺得很羞恥;有些則是對外尋求協助,就會產生愧疚感。這樣的觀念,其實直到今天還一直困擾著非常多的家庭。」除此之外,經濟上的壓力,也是讓許多身心障礙者家庭不敢求援的主要原因之一。何副執行長提到,曾經遇到過一位身心障礙者,他的一天四餐就是一片厚片吐司,切成四塊,早餐、午餐、晚餐、宵夜各一塊。「而且你可以看到那片吐司已經是幾乎要腐敗的狀態,真的很令人揪心。」

目前政府已經開始在很多地方設立日間照顧機構,就是希望讓身心障礙者可以就近在社區裡也接受到不同需求的照顧服務。何副執行長強調,現在政府有補助,伊甸基金會也很願意提供急難救助,給所有有需要的家庭,一個暫時緩解現況的機會。「只要願意尋求援助,我們一定會想辦法幫到你。我們只希望能夠傳達一個觀念:讓身心障礙者獲得更好的照顧,其實是讓整個家庭過得更好。」
這是一段讓力量凝聚的旅程
除了縱向的提供幫助之外,橫向的新知教育、心得分享也一樣重要,伊甸透過許多方式,讓資訊透明,讓不管是不是身心障礙者和其家庭,都能對身心障礙者的能力和需求更有概念。
何副執行長邀請大家收聽伊甸的Podcast——「先來一杯,我們再聊」,希望能透過照顧者的分享,讓彼此都有傾訴、傾聽的機會,更讓未來都可能是照顧者的你我,有越來越多的參考樣本。與此同時,讓照顧者們知道自己並不孤單,自己也有權力追求快樂與自我人生。
談到分享,恩蓉媽媽也非常同意「吐苦水」的重要性。「因為我先生是牧師,我身為師母,其實也常常扮演著傾聽者、照顧者的角色,所以我都很鼓勵有同樣狀況的家庭,把感受說出來、把問題說出來,我們一起來解決。」恩蓉媽媽希望讓更多身障家庭知道他們並不孤單:勇於求助、適時喘息、讓專業介入。
伊甸基金會從身心障礙者的角度出發,提供個案管理、心智障礙者雙老家庭支持、支持性就業、日間作業設施、日間照顧服務、社區居住等服務,另外還有居家修繕、交通接送、輔具服務等。不僅為身心障礙者提供了實際的幫助,更重要的是給予了他們和家庭一份深深的愛和希望。就像恩蓉和恩蓉媽媽,透過這些協助,重新找回了生活的意義和價值,並成為社區中傳播正能量的重要角色。我們期待更多家有身心障礙者的朋友,能夠知道自己並不孤單,只要願意求助,身心障礙者的照顧重擔,真的不用自己一肩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