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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門前消失的密室:中華商場的拼貼美學,與一些不同氣味的外省人

北門前消失的密室:中華商場的拼貼美學,與一些不同氣味的外省人
1989年的中華商場|Photo Credit: 行政院新聞局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中華商場的白天,比夜裡更為氣勢萬鈞,此時的商場不只是商場,它仍頂戴中華之名,中華商場與中華路之間更是青天白日滿地紅,旗正飄飄。

不過黃金店面在手,儘管很像不平等條約的整建計畫卻相當有效率的在180天之內建成中華商場。只是住在這裡的卻跟住在消失的密室一般,不知道商場什麼時候會消失。

1961年4月22日下午3點一刻,臺北市中山堂中正廳千人齊聚,臺灣省政府主席周至柔與臺灣警備總司令部黃杰連袂宣布中華商場落成啟用。一個多月後,5月28日,商場頂樓的霓虹燈開放亮燈。此刻,逯耀東口中的發光城牆奕奕生輝,揭開中華商場30餘年的歷史,也開啟了中華商場商戶的黃金時代。此時商戶不只在這裡做生意,許多人晚上就直接住在商場中。

中華商場的白天,比夜裡更為氣勢萬鈞,此時的商場不只是商場,它仍頂戴中華之名,中華商場與中華路之間更是青天白日滿地紅,旗正飄飄。在商場落成時,商場各段頂早早預留了旗桿,並且於管理辦法中訂定了慶典應懸掛國旗,並統一使用六號國旗,商戶須保持國旗整潔鮮豔,由住戶購置保管。

此後中華商場在國家慶典中扮演重要的政治地景,不只是總統府身後的靜態展示櫥窗,各種宣揚國威的車隊遊行,中華商場也是必經之途。如為亞運國手紀政奪金返國後舉辦的慶賀遊行、紅葉少棒奪金歸國,或十月國慶的各式花車,甚至連歡迎林青霞等影視巨星都會在中華路遊行。這排建築物不只在外觀充滿著國家符號的象徵;在1961年夏天,中華商場國貨推廣中心也進駐靠近鬧區的第五棟之內。

禮品店經營模式很像買辦,當客戶上門,山東大娘就想辦法去找到生產端。許多商品都是客人拿了東西來問能不能做,她認為有商品就一定有人做。比方說一個華僑拿了一個木碗問是否能大量製作,她會先答應客人,再請先生循線找工廠打樣,在成本上增添利潤報價給客戶,並且預留時間,留一些緩衝日期,向上游催貨。隨著客戶詢問的多,禮品店裡的商品種類也更為繁雜,倉儲貨品是由山東大娘盤整,在她腦中似乎有清楚的小櫥櫃,能清楚知道商品的位置。她自豪地說:「對啊,我們什麼都做,人家都說百貨店,我們是千貨店,萬貨店,我們就說是萬貨店」。

另外一個報導人台生主席的父親在中華商場建成後,跟朋友周轉了10萬元,在中華商場和棟頂了兩間店面,開啟了清茶館的生意。台生主席特別強調清茶館和剝皮寮附近本省人的茶室經營方式天差地遠,清茶館只賣茶,給榮民伯伯坐在那邊聊天、扯皮和聽戲。

60F西門紅樓一帶有10餘家茶館,有些伯伯帶著鳥籠遛鳥,在紅樓附近的茶館常常是店門前掛著一排鳥籠,下象棋、喝茶與弄弄眼鏡。茶館大概分做兩種,一種是讓人下棋,允許顧客賭博,甚至在閣樓上就擺起麻將桌,店家抽抽頭。台生主席家的中興清茶館純粹只能聽戲,怕博弈生出事端,所以不能下棋、不能賭博,甚至帶了棋具單純玩玩都不行。當時電視少,節目也少,清茶館裡面就放起了父親側錄的電視台國劇讓伯伯們消磨時間。

適逢國家節日:雙十節、光復節、甚至是清明節,清茶館更是高朋滿座。有時桌椅都排到大街上去,自然台生主席小時候是沒有假日的,當然父親更沒有休息的想法,生意好起來時,總要抓住機會。

清茶館的位置對於榮民伯伯的消費極有地利之便,正對面由北而南是國軍英雄館、國軍藝文中心、和臺北南區的軍公教福利站;在商場前方正是中華路南站的公車站,有20幾條公車路線經過,算是重要的交通轉運站。對面的國軍藝文中心常常有國劇演出,有些榮民伯伯會順道在隔壁的軍公教福利站採買價格低廉的日用品,而那些喝了兩三口茶就不見人影的伯伯常常就往西門町裡邊鑽-有時候吃點小吃、去舞廳跳跳舞、到紅包場坐下聽點當紅歌星唱歌。在台生主席的記憶裡,甚至有些來喝茶的伯伯是從桃園榮民之家而來。

榮民伯伯到清茶館可能是因為無聊、混時間。榮民伯伯在西城區的行走軌跡,正穿梭在國家與日常之間,聽戲、買福利品或看著中華商場的國旗,這些是國家賦予或建構出的日常。在胡台麗(1990)對大陸來台「榮民」的研究中,相較於他們在臺灣家庭、婚姻、性行為的不圓滿,榮民的主體認同與對政軍權力核心的情感與理念相同,引發他們對於領袖(蔣總統)、國家(中華民國)、主義(三民主義)、黨(國民黨)這一體延伸中夾雜愛恨交織矛盾的圖騰情感。

來清茶館的榮民伯伯,表面上他們打發時間的休閒方式是煩悶的、無趣的;然而從中華路到西門町的消費,是否能讓他們藉由離家(或許不是家,可能只是居住地)的過程中擺脫掉無家失根之感,他們心中黨國圖騰信仰的叢結也許在中華商場的政治地景中依稀可能找到熟悉的情感。這些看似無趣的休閒,相較長期在軍隊中受到國家規訓與自我審查,中華路商場的消費,某種程度是脫逃國家桎梏的休閒。消費甚至是主體的選擇,在看似空白的時間之流中,找尋能動性的可能。

許多關乎國家儀式帶有神聖性的物質,在中華商場的商戶中轉變為世俗化的商品,特別在「販賣」的過程當中,榮民可能是外省流離社群中的一個身分,相對於清茶館產業,亦為在特定時空應對榮民類屬的產物。在禮品商戶中縱然報導人有區分商品的消費者為何人,商場開放空間反倒使商品來源被去脈絡化;而外省的概念解構過去以省籍為分類的商品消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