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普林斯頓到烽火中東,發現自己的無知——25歲台裔獨立記者蘇奕安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有句話說「行動可以改變絕望」,如果我們只是僥倖生於安穩、幸運遠離絕望的人,是否更有能力行動、選擇改變?當我們看見那些絕望的面孔,又有什麼不伸出手的理由?
文:世界微光|照片提供:蘇奕安
2014年12月,年僅27歲的約旦飛行員卡薩斯貝(Muath al-Kassasbeh)被「伊斯蘭國」(ISIS)擄作人質,成為「伊斯蘭國」與約旦談判的籌碼,談判最終破局,2015年2月,卡薩斯貝被「伊斯蘭國」關在牢籠裡活活燒死,並在網路上公開這段影片,震驚全世界。
卡薩斯貝出事後,許多人聚集在他家慰問和哀悼,在一片群情激憤的約旦人潮中,有一個華人面孔的長髮女生,在這之間穿梭。
她是蘇奕安,一位25歲的台裔獨立記者,待在中東已兩年。卡薩斯貝一家服喪的三天期間,她都在現場。

當我和「聖戰士」的家人在一起
「在飛行員出事之前,約旦國王宣布加入西方的反恐陣線,很多約旦人都對這個政策持保留態度,不想親近美國;因為,如果有個萬一,倒楣的是在敘利亞和伊拉克隔壁的約旦,而不是遠在天邊的美國。直到卡薩斯貝出事,全約旦都陷入激情,我搭計程車時,司機甚至一邊哭一邊對我說:『伊斯蘭國簡直不是人,他們根本不是穆斯林。』」
在伊斯蘭教法裡,穆斯林不能殺穆斯林,如果做出這樣的事情,那是大罪。對極端組織來說,他們自認信仰最純正、其他人都是異教徒,因此合理化大屠殺的行為,但是,一般穆斯林沒事不會宣稱別人不是穆斯林,因為他們認為那只有真神才能判斷,如果出現這樣的狀況,代表情勢極度不尋常——就像此刻,約旦飛行員死了,全國大街小巷的電視、廣播、新聞報紙和政府,都在吶喊「『伊斯蘭國』不是穆斯林」。
「服喪第二天,約旦國王阿卜杜拉二世(Abdullah II Bin Hussein)來了,他說卡薩斯貝不只是伊斯蘭的『shahid』,也是約旦的『shahid』。」這個「shahid」,意思是烈士、見證人,不是所有死去的穆斯林都能成為「shahid」,而是要為了伊斯蘭、為了崇高的信念而死,才能被稱為「shahid」。
「當國王在台上發表著宣言,卡薩斯貝的父親就站在他身邊,而台下一波波年輕人不停地向前簇擁,大叫著:『我們也要當shahid,派我們去開飛機,我們要殺死那些人!』在他們頭上那片天空,則掠過一架架飛機,他們是卡薩斯貝的飛行員夥伴,準備前往伊拉克和敘利亞報仇。」
「大家都很激動,只有兩個人不贊同卡薩斯貝是『shahid』,那就是他的妻子和妹妹。」
我不要我的家人是「Shahid」
正當國王和群眾在外群情激慨的時候,她倆坐在家裡,仍處於失落和心碎之中,親友圍在她們身邊,安慰她們:「感謝真神,卡薩斯貝成了『shahid』,現在已經上天堂了。」她們卻聽不進去,不停地說:「不要說他是『shahid』!我不想聽到他是『shahid』!」
卡薩斯貝的妻子告訴蘇奕安,她的丈夫是一個善良的人,也是位非常虔誠的穆斯林,每天早上開飛機之前,他都會很早起床,特地出門禱告:「神啊,請不要讓我殘殺無辜的人,尤其是穆斯林孩子。」身為一個飛行員,卡薩斯貝似乎也不是很確定自己為何從事這樣的工作,他不想打仗,也不知道敵人是否真的邪惡,但這是他的職業,沒有辦法。
卡薩斯貝的死帶給妹妹很大的打擊,後來她看到日本記者後藤健二被斬首的影片,精神狀態更加不穩,「晚上她去廚房的時候,打開櫃子,會隱約看到那個日本人的頭在櫃子裡。半夜睡覺睡到一半,她會突然起床跟姊姊說:『姊姊,我覺得那個日本人的頭在我的床底下。』」
服喪期間,蘇奕安坐在一旁,看著這兩個女人互相安慰。「當她們安慰彼此的時候,不是說『還好,卡薩斯貝是shahid』,而是說『那個影片看起來很假,肯定是電腦偽造的,你是不是覺得他還活著?』『對!我覺得他還活著。』」
卡薩斯貝的妻子與妹妹,讓蘇奕安想到另一位「shahid」的母親。
我要我的家人是「Shahid」
這位母親的兒子吉哈德(Jihad Ghaban)騙她要出國旅遊,實則跑去敘利亞加入激進組織。一開始,他只是幫忙組織拍照、寫報導,上傳到社群媒體,漸漸地,他的發言越來越極端,臉書頭貼也從「自由敘利亞」(Free Syrian Army)改為「伊斯蘭國」的黑旗,一年後就加入了軍隊。
吉哈德從小就非常有正義感,八歲時,他看見路邊有人在虐待動物,就跑去對大人說教,成年後,他仍然看不慣不公不義,參與了阿拉伯之春,並在校園發起改革,要求學校幫助貧困學生,卻雙雙得到失望的回應。後來,他在約旦街頭留下一句塗鴉:「為什麼國王活在皇宮裡,而人民因貧窮而死亡?」吉哈德去敘利亞之後,朋友們仍常在他臉書留言,希望他返鄉,他卻回答:「你們都沒有作為,而我至少採取了行動。」
吉哈德的朋友對蘇奕安說,吉哈德是他們之中最真誠、最熱心的,誰都沒想到,他最後會被激進組織吸收。吉哈德加入激進組織之後,每週都會打電話回家報平安,他的媽媽也不停勸他回家,直到某一天,她在電視報導恐怖份子的身亡清單時,看見了兒子的照片。
「在我面前,這位母親反而一直強調她的兒子是『shahid』,他是為了正義才加入極端組織的。」蘇奕安說:「我是個記者,所以我想知道真相,也想了解她的神學觀念,便一直問她:『但是約旦穆斯林都說這些極端組織不是穆斯林,甚至是異教徒,你怎麼確定吉哈德是shahid?』」
Tags:
【馬力歐陪你喝一杯】看見身障老後的照顧困境,讓照顧悲劇不再發生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伊甸基金會期待家有身心障礙者的朋友,能夠知道自己並不孤單,只要願意求助,不需自己一肩扛起所有的照顧重擔。
高齡社會是醫療技術進步、養生觀念提升的反映,但這樣的發展,也伴隨著許多問題,比方勞動力下降、經濟問題、醫療需求改變等。與此同時,我們可能較少關注到的身心障礙族群以及他們的照顧者,同樣也呈現逐年高齡化的發展,而且背負著更多挑戰與考驗,包括家庭、社會資源、公眾意識等。
根據衛福部統計,近七成生活需要他人協助的身心障礙者,是由家人照顧。老人福利法定義老人為年滿65歲,而身心障礙者往往比一般人提早退化20年,表示身心障礙者45歲即邁入老年期。在家人依舊承擔最多照顧勞動的現況,身心障礙者與照顧者雙雙老化的現象加速,照顧需求更顯迫切與複雜。
關於身心障礙者,你所不知道的是⋯⋯
「自從2000年以來,台灣的社會福利發生了很多變化,不管是在食衣住行各方面,當然,也包括政府開始推動長照2.0的制度。這些改變的立意都是良善的,但是我們的社會觀念卻可能還沒有追上。」伊甸基金會副執行長何天元談起關於身心障礙者的福利,有感而發地表示。

在台灣,大眾對身心障礙者還是普遍存在著排斥的心態。何副執行長提到,這樣的排斥,可能不僅僅存在於一般身心健康的民眾,甚至是身心障礙者的家屬,都有可能抗拒接受現實,選擇封閉自己和身心障礙者,停止與外界接觸。「在推動照顧身心障礙者相關的服務上,真的是困難重重,比方我們要辦活動,或者要尋找合適的機構場地,常常遭到民眾抗議。」何副執行長表示。不過,即使如此,伊甸基金會想要持續為身心障礙者倡議、改善現況的決心,並沒有絲毫改變。「因為照顧身心障礙者,真的是非常重要,同時也非常辛苦的一件事情。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沒有人應該被孤立,或者獨自承擔這一切。」
目前伊甸基金會提供日間照顧、居家照顧、社區服務、住宿機構等不同形式的服務,希望可以讓更多有需要的家庭,找到一個最適合自己和家人的方式來照顧身心障礙者。「除此之外,因為科技不斷地進步,很多觀念也都在改變,伊甸希望可以永遠多想一步,替大家先做好準備,所以我們提供的各種課程、教材,還有對我們工作人員的培訓等,也都持續在更新。」為了打破傳統觀念上對於身心障礙者的排斥感,伊甸基金會更是持續舉辦活動,透過各種媒體、平台的宣導,希望能夠改變社會普遍的觀感。更重要的是,讓所有的身心障礙者和他們的家屬知道——你不需要孤軍奮戰,伊甸願意提供各種你需要的支援和資源。
當我老了,你也老了
提到伊甸所能提供的支援和資源,家有多重障礙者的恩蓉媽媽對此感受最深。「我們恩蓉是多重障礙的孩子,她還在我肚子裡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既然我們選擇迎接她的到來,就必須要為她做好最周全的準備,所以我跟恩蓉爸爸一直都很積極地去找各種課程、復健來上,希望恩蓉在人生的這路上,可以走得更順一點。」恩蓉自從八個月大左右就開始接受復健,在醫療上,恩蓉的爸爸媽媽也非常重視她的黃金治療期。除此之外,各種相關的課程、活動,恩蓉爸爸和媽媽也都盡可能去學習、接觸。在恩蓉一家搬到台北之後,恩蓉更是直接開始使用伊甸的日間照顧服務。「這個決定真的是最好的決定,因為伊甸的照顧服務,改變了我們一家相處的氣氛。」恩蓉媽媽真誠地說。

恩蓉是個喜歡學習的孩子,在享有義務教育的十二年期間,她白天到學校接受教育,傍晚放學回家休息,行程和一般的學生幾乎一樣。但是在高中畢業之後,恩蓉就面臨了大學裡面沒有這樣的服務的問題,換句話說,她白天沒有地方可以去,只能待在家裡,由爸爸媽媽照顧。
「那時候我們想了很多方法、討論過各種可能性,但是因為恩蓉是多重障礙,能夠幫助她的機構真的不多,後來我們只能選擇看護,讓她待在家裡。」但這樣的做法引起了恩蓉很大的反彈,因為她喜歡接觸新事物和具有學習的熱情,和被困在家裡的現實,起了巨大的衝突。恩蓉常常鬧起脾氣,爸爸媽媽也被迫在日常的工作之外,還要處理更多事情、更多情緒,一家人都感到喘不過氣來。
「搬到台北之後,我們進入了伊甸的民生日照中心,在這裡恩蓉可以參加課程,可以復健,有很多她沒有接觸過的新鮮事,讓她非常開心;甚至我常常很驚喜地發現,她持續在進步、在成長。」不只如此,一家人因為伊甸照顧服務的幫助,都各自獲得了喘息的機會,在體力上、心情上都更加有餘裕與彼此相處。
你的辛苦有伊甸懂,請放心好好休息
「絕對要尋求協助,一定要給自己一點休息的空間。」恩蓉媽媽談到過去認識的朋友中,也有一位家有身心障礙兒的媽媽。「那位媽媽的先生沒有辦法接受有障礙的孩子,在孩子出生沒多久之後就選擇消失,把孩子丟給媽媽。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家家境還不錯,不需要為經濟問題太費心。」即使如此,這位媽媽朋友還是在某一天傳訊給恩蓉媽媽,說自己真的很累,想要結束一切。「我收到訊息真的嚇到了,立刻找里長、找社工過去那位媽媽家,還好沒有發生遺憾的事情。但這也讓我思索到,人是沒有辦法獨自存在的,特別是有身心障礙者的家庭,了解各種支援系統可以怎樣隨時幫到你,隨時給你一個出口、一個喘息的機會,真的很重要。」
把成為身心障礙者家庭的後盾,當成一生目標的何副執行長,也提到他在第一線上,觀察到一些家庭的狀況。「很多家庭把自己封閉起來的原因,是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家裡有這樣的問題,覺得很羞恥;有些則是對外尋求協助,就會產生愧疚感。這樣的觀念,其實直到今天還一直困擾著非常多的家庭。」除此之外,經濟上的壓力,也是讓許多身心障礙者家庭不敢求援的主要原因之一。何副執行長提到,曾經遇到過一位身心障礙者,他的一天四餐就是一片厚片吐司,切成四塊,早餐、午餐、晚餐、宵夜各一塊。「而且你可以看到那片吐司已經是幾乎要腐敗的狀態,真的很令人揪心。」

目前政府已經開始在很多地方設立日間照顧機構,就是希望讓身心障礙者可以就近在社區裡也接受到不同需求的照顧服務。何副執行長強調,現在政府有補助,伊甸基金會也很願意提供急難救助,給所有有需要的家庭,一個暫時緩解現況的機會。「只要願意尋求援助,我們一定會想辦法幫到你。我們只希望能夠傳達一個觀念:讓身心障礙者獲得更好的照顧,其實是讓整個家庭過得更好。」
這是一段讓力量凝聚的旅程
除了縱向的提供幫助之外,橫向的新知教育、心得分享也一樣重要,伊甸透過許多方式,讓資訊透明,讓不管是不是身心障礙者和其家庭,都能對身心障礙者的能力和需求更有概念。
何副執行長邀請大家收聽伊甸的Podcast——「先來一杯,我們再聊」,希望能透過照顧者的分享,讓彼此都有傾訴、傾聽的機會,更讓未來都可能是照顧者的你我,有越來越多的參考樣本。與此同時,讓照顧者們知道自己並不孤單,自己也有權力追求快樂與自我人生。
談到分享,恩蓉媽媽也非常同意「吐苦水」的重要性。「因為我先生是牧師,我身為師母,其實也常常扮演著傾聽者、照顧者的角色,所以我都很鼓勵有同樣狀況的家庭,把感受說出來、把問題說出來,我們一起來解決。」恩蓉媽媽希望讓更多身障家庭知道他們並不孤單:勇於求助、適時喘息、讓專業介入。
伊甸基金會從身心障礙者的角度出發,提供個案管理、心智障礙者雙老家庭支持、支持性就業、日間作業設施、日間照顧服務、社區居住等服務,另外還有居家修繕、交通接送、輔具服務等。不僅為身心障礙者提供了實際的幫助,更重要的是給予了他們和家庭一份深深的愛和希望。就像恩蓉和恩蓉媽媽,透過這些協助,重新找回了生活的意義和價值,並成為社區中傳播正能量的重要角色。我們期待更多家有身心障礙者的朋友,能夠知道自己並不孤單,只要願意求助,身心障礙者的照顧重擔,真的不用自己一肩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