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運司機狂想曲：豔陽、穢語與罰單

平常日，依舊從家裡出門，頂著豔陽騎車到公司附近，把車停好、背上電腦，走進公司所在的商業大樓裡，在我前頭，一名男子推著滿載著紙箱的推車，等著電梯，滿頭是汗。過了端午之後台北市的天氣時雨時晴，晴天的時候太陽炙熱的驚人，他推著推車進門時口中念念有詞，到了管理員櫃檯前和管理員交談，互相打招呼，顯然送貨至此是他每日的例行公事。

進了門之後他說話的音量大了起來，與管理員抱怨說：「恁娘仔，外頭的年輕警察這麼不近人情。」我轉頭向外望，他的貨車就停在大樓門前的路邊，一名警員拿出相機正對車頭拍照。

「我對他說稍微超過送貨時間了，我推上去馬上就下來。」他一臉憤怒的說著。

「他開單了嗎？」管理員問。

「開就讓他開吧，能怎麼辦。」送貨男子搖著頭，氣憤地說。

這事兒讓我想起過去曾經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我在大學畢業、服畢兵役後，曾有一段時間在家裡的工廠幫忙送貨。我們家在中部有一間食品工廠，專門做韓式泡菜，這行業是父親20多年前開始的，在這之前家裡是蔬菜的大盤商。工廠有許多客戶是餐廳，由於泡菜需要冷藏，運費高昂，在中部地區較近或者是需求量較大的客戶，就需要親送至店裡去。

當時我幫忙的工作分成兩種，我沒有大型貨車的執照，因此我每週一次會陪著司機，開著冷藏大貨車從台中一路開到台北去，將產品送到北部的店家；另一種就是我自己一個人開著1.75噸的冷藏小貨車，在台中市區裡東鑽西繞，把貨品一一交到餐廳店家手中，最遠也需要到彰化、苗栗一帶。

送貨司機是份辛苦的工作，店家用的產品一箱是20公斤，中午過後理貨完成，要送的量約是3-500公斤的份量，多的時候還得分兩趟才能送完。工作的流程很單純，到達餐廳的位置，停好車、把貨物搬進對方指定的位置（大多是冰箱）、簽好單據，上車換下一個地點。

聽起來很簡單吧？貨物沈重是小事，困難的地方往往是這些餐廳的所在地點並不好找，有些小餐廳在小巷弄內，這時候車子常常得暫停在路上；就算是餐廳在大條路上，白天車來車往的，運氣不好就得停的很遠，有時候心一橫並排暫停，接著就會聽到喇叭聲催促你快點把車駛走。若是遇上同樣送貨的同行，大太陽一晒下來，雙方火氣大起來，口角爭吵大概難免。

更別說若是要送貨到傳統市場、黃昏市場內，停車就成了大麻煩。影響交通不說，往往還要招來攤商一陣罵聲。貨車上有公司的名稱、Logo、電話，時不時才回到工廠，就會知道公司接到客訴電話，稱司機違規了、造成某某某的困擾等等。

這份工作我做得不長，畢竟是幫忙家裡而已，我和其他司機聊天時，偶爾也會問到相關的事情，有時是吃了罰單、有時則是接到交通客訴。我總是想：「貨車司機好辛苦啊。」接到客訴電話，陪個罪道個歉也就是了；要是吃了罰單就得自掏腰包，這麼一來今天就算是做了白工，畢竟中小企業的工廠，一個司機月薪不過3、4萬元，一張千元罰單就足以抵消整天的辛勞。

這問題真是無解，若想要求所有的餐廳業者都設計好進貨出入口，不是什麼大企業、大公司，怎麼可能實現；要是真放寬讓所有的貨車都能夠任意停車送貨，那麼交通豈不是更為混亂；員警也無奈，眼前就是違規停車，怎麼能不執法呢？有些路段的確開放早晨的時段供送貨臨時停車（我們公司門前也是），若大家送貨都順利當然好，若是稍有延宕，馬上就陷入一樣的困境，是開單好還是不開單好？

電梯到站，送貨男子把推車推進電梯，貨物之多幾乎擠滿了電梯空間，我想他這趟上去大概得花上不少時間，下了樓，還有一張紅單壓在車前等著他。但願他的這張罰單公司會當做運輸成本替他繳掉，但願我們終究會找到一個方式能夠對勞工朋友友善一些，也不會造成別人的困擾。

13樓到了，工作時間到了，這事兒也只能留在電梯裡了。

核稿編輯：黃郁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