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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盛會」的詛咒:由民族主義到資本主義的都市競技場

「國際盛會」的詛咒:由民族主義到資本主義的都市競技場
「讓世界看見台灣美麗的力量」是天真的民族主義口號。(作者翻拍自花博海報)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民族主義夢囈的「台灣驕傲」,資本主義熱衷的「城市再造」,正是當今Mega Event複雜遊戲的兩大關鍵字。馬英九民族主義的天真,問題就在於他只吶喊了「台灣驕傲」,卻隱匿了「城市再造」。

也就是說,2008年以前的民族主義氣氛一直很高,主辦奧運是國家榮耀,必須舉國投入,不論哪個都市主辦,都是代表國家。在這種情況下,已開發國家的首都,既已是高度文明的都市,也就不必(或不屑)再來承辦奧運貼金,機會可以禮讓給二線的都市。而開發中國家,首都一直承擔最高的民族主義責任,仍然要代表國家奮力一搏。

必須注意一下東京。在日本需要民族榮光的1960年代,東京代表日本舉辦1964年奧運,也帶動其他都市猛辦國際盛會。但是之後五十年,高度發達的東京就不再涉入這種世俗活動,怎麼又在進入21世紀重新投入?

倫敦亦然,自從19世紀的倫敦萬博以後,倫敦幾乎都不主辦Mega Events。何以倫敦、東京的這種強國首都,會在睽違半世紀後拉下高傲身段、投入爭辦?

五、首都也要努力不懈:Mega Events是廿一世紀「都巿競爭」遊戲

確實,再由近十年奧運競爭都巿的資料來看,有一種過去不曾出現、愈來愈加白熱的「都巿競爭」浮上當今世界:

近十年奧運競爭都巿
資料來源:筆者參考Wikipedia各年度Summer Olympic Games資料整理製表。加註$表示該城巿為該國首都(美國紐約等同實質首都)。

先進國家最具競力的首要都巿,已經不惜一切要「提升形象、強調國際能見度」,Mega Events一改過去弱國首都作為宣揚國威工具的印象,連先進國的首都也必須參與「都巿競爭」。

若由社會史角度來解讀,或許1960年以來的衛星科技開始,McLuhan喊出「地球村」,到1990年中期IT科技(Win95為代表)帶動新的傳播革命,提供超快速的人才、金錢、資訊流動機會,才真正完成「全球化」。因此,相對於16世紀以來的船運、火車、飛機等運輸革命帶動的「國際化」,也就是I. Wallerstein所稱的「核心-邊陲」模型中,都巿作為國家的窗口,「國家富則都巿富、國家窮則都巿窮」的認知,全球化都巿不再如此。全球化的快速流動,打破國家地理界限的約束力,都巿原本作為「國家的節點」,扭轉成為「世界的節點」。

「都巿競爭」概念成為王道,再大再強的都巿,都必須面對所有「對手都巿」,因為全球化的人才、金錢、資訊,已經打破「先進國/後進國」各種界限到處在流動。然而,要在這種競爭中獲勝,很吊詭的,必須讓不斷流動的人才、金錢、資訊,能夠在都市中「停留下來」,不論數量質量,愈高愈好、愈多愈好。

無情的流動(mobility)永不停歇,如果不能把流動的資源留下來,就會被甩到後面。這也就是Roche提出Mega Events as a hub(大型活動作為轉換器)的概念。

所以,1986年都市社會學家John Logan and Harvey Molotch提出「都市是一架成長機器」(city as a growth machine)的觀點 [7],告訴我們,在工業生產已然疲軟的當代世界,就一批有錢有權有腦的有力人士,絞盡腦汁讓都市本身成為獲利的根源。

說白一點,就是拆舊屋建新樓、提升房地價格、確保資本獲利。他們可能是建商、政府人員、是主張生活品質的學者、要求消防安全的技工,也可能是民族主義的政治家。Logan and Molotch稱他們為成長聯盟(growth coalition)。他們把市容更新當作使命,他們標示並拆除老舊無用的「危樓」,興建提升市民素質的全新場館、廳堂、中心………吧啦吧啦的。不管是什麼,愈大愈高愈多,愈好。

但是,一來,戰後建築技術並不很差,未必有大規模改建的迫切需要;二來,都市人文主義復甦,老房子反而韻味十足而普遍被要求保存。在這種氣氛下,緊抱開發主義的成長聯盟,想要更大更高更好的開發案,就必須更加努力經營「成長的論述」,必須為拆舊屋、蓋新館說出一套「具有正當性的故事」。

奧運、萬博這些Mega Events,初期的確是在展示帝國功勛偉業、禮讚文明進步。但是1984年之後已大不相同,Mega Events是都市更新的「理由」,而且結合了觀光產業(tourism industry)、會議產業(convention industry),甚至過往不相往來的政黨、工會、大學也紛紛加入成為盟友。運氣好的話,還能得到市民的廣泛支持,例如1970 年代紐約市政府經典宣傳口號「我愛紐約(I Love NY)」。

2008年的前幾年,北京大舉拆除老舊胡同建築,就是是藉由「奧運」展現的正當性。梅英東《消失的老北京》記下這一段合法的文明暴力,開發主義並沒有讓北京「明天會更好」的承諾實現,沒有胡同的城市生活只是更加無情。

六、終止不了的奧運詛咒

beijing alley
Photo Credit: Aeron Buchanan @ Flickr CC By SA 2.0
梅英東《消失的老北京》記載了「以奧運之名」拆毀的歷史文化。

為什麼「奧運的詛咒」早已廣為人知,但各大都市還是前仆後繼?爭取的都市變少,並不是因為Mega Events的熱度衰退,而是離開民族主義的庇護、轉向資本主義的聯盟之後,操作難度更高。

台北也要都市更新,所以一定有人要進場玩Mega Events遊戲。「讓國際看見台灣」只是把舊愛扛出來當幌子,以合法掩護新歡的技倆。蒙塵的大巨蛋、動向不明的林口國宅,都是爭議不停、詭異至極的建案。

不要忘了成長聯盟這個關鍵字。它逼迫我們去思考,Mega Events中誰是真正的玩家?誰是受害的玩物?誰是插花的金主?誰是搖旗的路人?「全體市民」絕對不是遊戲中唯一的名字。

附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