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好自然、崇尚解放的嬉皮,生活竟然比他們欲逃離的「美國良民」更不自由

喜好自然、崇尚解放的嬉皮,生活竟然比他們欲逃離的「美國良民」更不自由
Photo Credit: ben dalton @ Flickr CC By SA 2.0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暴民的存在,不只讓非法樂趣成為可能,也讓非法樂趣變為真實的存在。確實,歷來的暴民自然不是為了讓我們今日有樂可享而發動抗爭,但是現在正是我們雙手承接這份大禮的好機會。

文:拉迪斯・羅素(Thaddeus Russell)

鄉村音樂後來之所以成為「新右派」崛起的主題曲,絕非巧合。來自阿拉巴馬州的隔離主義者喬治.華勒斯(George Wallace)曾向「每天為生計打拚的老百姓」承諾推動減稅、終結福利救濟、停止外援、強化軍備、壓制反戰抗爭者。這位華勒斯分別在一九六四、一九六八與一九七二年度競選總統,而在華勒斯前往各地巡迴拜票時,就以鄉村樂隊為主打特色,不少鄉村樂手也都替華勒斯背書。

華勒斯競選過程中最值得注意的面向,就是他在工業化的北方受到熱烈支持,尤以車廠勞工最為捧場。一九六八年時,華勒斯在美國汽車工人聯盟(United Automobile Workers)內部獲得極大支持,導致自由派的該聯盟領袖最後必須動員六百名全職員工與五十萬資金,來和華勒斯抗衡。不過,四年以後,華勒斯仍然在密西根州贏得民主黨初選,而且幾乎拿下工會絕大多數選票。

許多支持華勒斯的勞工階級群眾,事實上都是有感於華勒斯對非裔美人提出各種潛藏抨擊而支持他,特別是他在提及所謂的福利賊、犯罪與校車接送問題的時候,更可以感受到他對黑人的敵意。無獨有偶,許多鄉村樂迷中也都將喜愛曲目中那些「遊手好閒者」與「城市捕食者」與黑人畫上等號。不過,華勒斯最為外顯的抨擊,總是以白人菁英階級為對對象——他指出現今的「官僚」與「理論學究」,正如那些自一九三〇年代以來就主導美國政治文化的新政自由派人士一樣,硬是要將其宏大的社會管控計劃,強加於國家辛勤的勞工與納稅人之上。

理察.尼克森(Richard Nixon)在一九六八年與一九七二年兩次贏得大選時,向人民許下的承諾幾乎和華勒斯如出一轍。尼克森同樣也受到泰克斯·里特(Tex Ritter)、羅伊.愛克夫等鄉村樂手背書支持。尼克森成為總統後,甚至邀請莫爾.海格德( Merle Haggard )與強尼.卡許(Johnny Cash)兩人至白宮演出。無獨有偶,羅納德.雷根(Ronald Reagan)也在一九八〇年主張「工作與家庭為生命核心、亦為自由民族的尊嚴基礎」,並承諾以減稅與激進軍備為手段,守護這個重要基礎;最後,雷根成功贏得了總統大選。

光是雷根打敗卡特(Jimmy Carter)入主白宮的那年,就有超過兩百家廣播電台決定改為全鄉村頻道,而在一九七七至一九八三年間,鄉村電台更從一千一百四十台成長至兩千兩百六十六台。早先雷根還在擔任加州州長的時候,不只赦免了莫爾.海格德之前所犯下的竊盜重罪,後來當選總統以後,更數度邀請這位「馬斯柯基來的奧基」(Okie from Muskogee)至白宮演出。

這種「新右派」及其文化表達,將暴民對菁英社會控制的反抗,與個人對國家、家庭、勞動的義務,做了有效結合(這些義務為戰後美國公民基本責任的主要構成)。此時期和先前一樣,公民與白人身份在概念建構上被畫上等號,而非裔美人則成為「非公民」的反參考模範。此外,這種對公民與白人身份的雙重投入,皆首重奉行自我克制的父權主義,亦即社會上一般男性,應努力工作扶養家庭,而非依靠國家支助。同時父權角色更應犧牲自我,保護家庭不受娼妓、罪犯、共產義者等敵人的侵害。

回到美國之土

即便絕大多數的美國白人都追隨莫爾.海格德的腳步,走向上述這種半暴民、半公民的矛盾,仍然有許多族群(諸如祖特族、搖滾樂族、垮掉的一代等)都企盼自己可以從這樣的文化遺產中徹底解放出來。

一九六〇與七〇年代的嬉皮,可謂搖滾樂運動最為人知的旁支,不過嬉皮的生活態度雖然強調玩樂與放蕩,卻也和他們的死對頭——美國鄉巴佬——一樣陷入了矛盾的困境。我們一般認為的嬉皮特色,包含了情愛解放、逃避工作、吸食大麻、服用迷幻藥、喜好自然、追求流浪等等;而的確,許多嬉皮人士,特別是留在城市當中、並未完全擁抱自然生活的那群,確實維持著反勞動、反一夫一妻、反為國效力的暴民生活型態。不過,徹底落實嬉皮信條的另外一群人,卻發現自己的生活就許多方面而言,竟都比他們所欲逃離的「正當」美國人還要更受限、更艱苦、更不自由。

一九六〇年代晚期,數以百計的嬉皮人士離開城市與郊區,前往鄉間建立自足社群。這些「理念村」(intentional communities)一般地處偏遠,以利重建工業化以前的農業社會,而也正因為遺世獨立,此類居民不得不從事某種程度上的農業工作。雖然這些遙遠村落裡的嬉皮,多半看不起汲汲營營、無意義的勞動,但事實上他們每天的工作量卻比一般美國勞工更為繁重(除非成員中有富裕人士或遺產繼承人)。譬如說,他們的用水必須從天然來源取得(居民必須徒手挖井),食物得在沒有機械的情況下栽種,每日限額的麵包必須在自家烤箱裡烘烤,衣服不能靠縫紉機來製成,房子的一磚一瓦更需要自己徒手興建。為求更「道地原始」的生產方式,各種「節力」技術一般都鮮少使用。

根據社會學家吉爾伯特.吉克林(Gilbert Zicklin)指出,在許多嬉皮村裡,「自然主義者皆反對使用先進科技,並不時以人力及畜力替代」。某一理念村的部分成員曾表達厭倦,認為不必總是向節力器材說不,要求改以汽油拖拉機犁田,不過其他成員卻譴責他們,認為除了鋤耙以外的任何器具,都違反了當初建村的宗旨。至於奧瑞岡州北部山區的黑尼公社(Haney)裡,居民則時常騎著驢子往返好幾哩,到鄰近的城鎮補給必需品。更有其他村落試圖回到農業時代以前的日子——樂廉.羅倫真(Lelain Lorenzen)在回憶時就提到,她曾經「在野外採食,有時候是採很多核桃,我們也會採酸模草,你知道羊酸模草嗎?酸酸的那種,採回來之後煮成湯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