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定康：很多脫歐選民或許活不到後悔的時候，但那些支持留歐的年輕人會

文：Chris Patten（彭定康，末任香港總督，前歐洲聯盟外交事務專員，現任牛津大學校監）

對那些宣傳離開歐盟、背棄21世紀英國未來的人而言，23日的夜晚據說非常值得回味。至少在這一點上，我同意他們的看法。西塞羅（Cicero）說：「那一天是多麼悲慘和不幸」。

脫歐決定將影響今後10年英國國民的生活。短期和長期經濟衝擊的準確規模有待探討，但很難想像在哪種情況下英國不會變得更加無足輕重和貧窮。很多被鼓勵為所謂「獨立」而投票的民眾將發現他們不僅沒有重獲自由，反而因此失去了工作。

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了這樣的結果？

首先，公投荒謬地簡化了原本複雜的事務

英國歐盟成員資格所代表的國際合作和共同主權，被詆毀為一系列虛假的聲明和承諾。英國民眾被告知脫歐不必付出任何經濟代價，那些受益於歐洲的行業也不必為此承擔損失。選民得到的承諾是與（英國最大的市場）歐洲簽訂有利的貿易協議、降低移民人數，並節約資金用於國家衛生體系和其他稀缺的公共產品及服務。最重要的是，據說英國將就此恢復「魔力」，恢復曾風暴般席捲全球的創造性的生機勃勃。

隨著謊言被一一戳穿，最可怕的將是脫歐支持者的失望情緒日益高漲。選民們被告知他們將「奪回自己的國家」。我不相信他們會喜歡最後的結果。

這場災難的第二個原因是英國兩大政黨的分裂

多年來，反歐情緒就一直侵蝕著保守黨。此外，隨著信仰堅定的保守黨支持者銳減，任何黨紀和忠誠的概念早在數年前就不復存在了。更可怕的是工黨陣​​營，他們的傳統支持者是許多工薪階層區域高票脫歐的始作俑者。

隨著英國退歐，我們現在目睹了川普（Donald Trump）式的民粹主義來到英國。顯而易見，人們對被民粹主義憤怒海嘯裹挾而來的針對「體制成員」的敵意是十分普遍的。像司法大臣戈夫（Michael Gove）那樣的退歐支持者，將所有專家都斥之為有產階級針對無產階級的自私自利的陰謀。因此，無論英格蘭銀行行長、坎特伯里大主教（Archbishop of Canterbury）還是美國總統，他們的建議都是一文不值的。所有人都被描繪成另一個世界的代表，那個世界絲毫無關於普通英國民眾的生活。

由此推導出脫歐投票的第三個原因：日益嚴重的社會不公平現象已經導致了對所謂都市菁英階層的反叛運動

以桑德蘭（Sunderland）和曼徹斯特（Manchester）為代表的古老的工業英格蘭對更加富裕的倫敦（London）投了反對票。這些選民認為全球化只惠及了頂層菁英——他們與其他國家的民眾合作導致其他人的利益受到損傷。

此外，多年來幾乎沒人為英國的歐盟成員資格說話也沒起到好作用。這種現象造成某種真空，人們坐視妄想和欺騙抹殺了歐洲合作的一切好處，並促使民眾認為英國已經投靠布魯塞爾（Brussel）為奴。脫歐選民被灌輸了荒唐的主權概念，從而導致他們選擇荒唐的獨立而棄國家利益於不顧。

但呻吟和撕心裂肺現在起不了任何作用。在嚴峻的情況下，有關各方必須光明正大地為英國的利益服務。人們希望脫歐支持者至少有對的一面，儘管這種情況看似很難想像。無論如何，人們必須盡一切可能面對現狀。

不過，還需要面對三項直接挑戰。

首先，現在首相卡麥隆（David Cameron）已宣布將要辭職，保守黨右翼和某些令人生厭的黨員將主導新一屆政府。卡麥隆沒有選擇。他不可能前往布魯塞爾代表口蜜腹劍的同事談判他根本不支持的事務。如果他的繼任者是某位脫歐領袖，那麼英國將接受過去十週謊言傳播者的領導。

其次，將英國——特別是均已投票留歐的蘇格蘭和北愛爾蘭——聯繫在一起的紐帶將在很大程度上承壓。我希望英國脫歐的反叛活動最終不會導致分裂英國的投票，但那樣的結果無疑是有可能的。

第三，英國將要很快開始談判退出事宜。很難想像英國與歐盟的關係可能​​比現在更好。所有英國人都要說服世界各國的朋友，他們沒有喪失最基本的常識。

公投活動重振了民族政治，而民族政治歸根結底關乎種族、移民和陰謀。我們親歐盟陣營所有人面對的共同任務是遏制英國脫歐所釋放的力量，並宣揚過去曾贏得全球盟友和崇拜者尊重的價值。

所有這些始於20世紀40年代邱吉爾（Winston Churchill）的歐洲目標。可以用邱吉爾的另一句名言來描繪它的結束：「政治自殺的問題在於你會活著看到自殺的後果。」

事實上，很多脫歐選民或許活不到後悔的時候。但那些壓倒性投票支持留歐的年輕人卻肯定能看到。

Copyright: Project Syndicate 2015 - 英國悲劇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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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稿編輯：楊之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