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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印度長途火車炎熱的六人包廂裡,我看見「象人」

在印度長途火車炎熱的六人包廂裡,我看見「象人」
Photo Credit: Valerie Everett @ Flickr CC By SA 2.0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我原本以為從台灣來到印度,已經足夠感受到整個世界發展的落差了,但卻萬萬沒想到這在這趟印度的火車上,又讓我看見了印度的另外一個模樣。

文:馬佳銘(台北出生,畢業於成大研究所,曾任台積電工程師數年,2012年開始像吉普賽人一樣到處流浪,用很慢的速度在亞洲深度旅行)

我一直認為一個國家的模樣可以從很多面向來觀察,除了一些可以量化的數字像是GDP、失業率、人口成長率等,雖然這些是很清楚明確的指標,但這些數字真的可以看到這個國家的全貌嗎?更多時候,只有當你真的融入當地時,你才有機會看見更多真實的模樣,而不是冷冰冰的數字。

那是從齋浦爾(Jaipur)到焦特布爾(Jodhpur)的一段長途火車,印度火車分成很多等級,像我這種窮酸背包客,肯定是搭沒有冷氣又必須和一堆印度人擠在六人包廂的3AC火車票,有錢人可以搭有冷氣吹又有毯子可以蓋的車廂,沒錢的甚至你不需要買票也可以搭車(例如站在火車頭上面)。用不同價錢把人分成不同階級,這就是全世界資本國家的火車,只是在印度分得更慘忍、更現實。

長達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從早到晚都待在車廂內,你不難想像那是什麼畫面,炎熱的高溫、汗水緩緩滲透T-shirt、巨大的火車齒輪不停的轉動,發出的轟轟聲在你腦袋發出固定的頻率,有時候我都忘記那是外來的聲音還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印度女性的鮮豔沙麗、小販挑著印度咖喱角(samosa)的叫賣聲,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你很快就會把周圍的一切看厭,接著開始發呆或是翻著已經看過好幾次的書,並且期待可以再看到有趣的段落(事實上這件事不太可能發生)。

坐在我對面的是一個金髮碧眼的外國男子,看起來約四五十歲,身材維持得很好,沒有帶太多行李,不像是一般背包客的打扮。這種情況不常見,畢竟即使是背包客大多也會選擇有冷氣的車廂,會搭這種便宜的車廂的外國人真的不常見,再說從他身上也嗅不出背包客的味道。

他主動問我「你從哪裡來?」

「我嗎?我從台灣來的。」

「你好,我是David 。」

一般後續的對話就是會開始閒聊印度的一切,包含旅行印度遇到的鳥事或是在哪裡被印度人騙,然後開始把這些事當成笑話來講,但這次完全不一樣。

David問我:「所以你是來這裡旅行的吧?看你背著大包包。」

「對啊,在印度待很久了,有點厭倦和煩躁,每天都要和印度人鬥智,那你呢?看起來不像在旅行。」遇到他時我已經在印度待了兩個月,對印度的太多衝擊已經不像初來乍到。

「我在印度工作。」David說。

「哪一方面的工作?」

David講話和談吐間不自覺地發散出一種特別安穩的氣息,像是收過高等教育,學經歷背景都不錯的人,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氣質,和他講話不自覺也變得認真了起來。

「你有聽過Elephant People嗎?」

「大象的人?那是什麼,養大象的人嗎?」

David忽然放聲大笑了一下,笑聲似乎也驚動了旁邊的印度人,David從一旁的黑色行李箱內拿出了一疊資料夾,資料節塞著各種尺寸顏色不一的紙張,他認真的翻了一下後抽出其中一張,照片上是一個下巴嚴重變形的印度小男生,五官因為過重的下巴而扭曲擠壓,我必須說那不是很舒服的畫面。

India Elephant Man 印度 象人
作者提供

「這個就是『象人』,一種遺傳性疾病,沒辦法根治,只能動手術切除,我的工作就是幫他們找資金動手術,之前都從美國請醫生過來動手術,但經費太少,而印度這種遺傳性疾病的人至少數十人以上,不動手術很快就會死亡,我們現在試圖和一些泰國的醫生合作,畢竟泰國離印度距離比較近,醫療技術也不錯。」

我好奇的問David:「那印度的醫生呢?沒辦法幫忙嗎?在印度找醫生應該可以省不少經費吧?」

「印度醫療設備太差,有時候稍有閃失就犧牲這條性命了。我們不願意冒險。」

「那你的資金怎麼來的?」

「大部分來自美國的有錢人,也有一些其他國家的,所以我常常兩邊飛來飛去。」

David拿了幾張照片給我看,大概是手術前和手術後的改變,有些「象人」儘管手術後還是長得很奇怪,動手術最大的目標是讓他們活下去,而不是讓他們變漂亮,這不是韓國的整形文化,而是活下來的渴望,因為當「象人」的身體變形擠壓到其他器官時,很容易引起其他疾病而導致死亡。

或許是我和David討論得太熱烈,一旁的印度人幾乎圍了上來,照片被火車上的印度人傳來傳去,有些印度人英文很好可以和David對答如流,我猜看著照片的印度人大概也很少看過象人,

「They are poor.」其中一個印度人對著照片說。

David回答他們說:「Yes,這就是我待在印度的原因。」

「你做的事情很偉大。」我對著David說。

David靦腆的笑了一下。

「Thanks,我以前也是在印度旅行,來過印度很多次後意外發現這種疾病,不只在印度,在南亞很多國家都有案例,孟加拉、巴基斯坦,我可以做的只是一小部分,後面需要更多的資源。」

後來他跟我說了很多關於「象人」的故事,一個比一個可憐,有時候不單單是身體的病變,更多時候是被整個社會排擠與唾棄,因為長相的關係讓他們難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他卻認真的分析每個病例的情況,像是醫生的角色一樣,但我記得的細節不多,因為當時我大多時間都在處理心裡快溢出來的澎湃情緒。

我原本以為從台灣來到印度,已經足夠感受到整個世界發展的落差了,但卻萬萬沒想到這在這趟印度的火車上,又讓我看見了印度的另外一個模樣。這個人口超越中國的國家,有太多事是你待在台灣一輩子無法想像的可怕,就像遇到David讓我認識了「象人」這種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