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懂雕塑》:非關英雄但為緬懷的戰爭紀念碑

《如何看懂雕塑》:非關英雄但為緬懷的戰爭紀念碑
Photo credit:典藏藝術家庭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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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處處是雕塑,人們卻常常忽略它,它既熟悉又陌生,然而要看懂雕塑卻又是一門大學問。最能夠明確體現建築與雕塑之互動者,莫過於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如雨後春筍般出現的戰爭紀念碑。

文:瑪莉.艾克頓(Mary Acton);譯:王聖智

建築物與紀念建築

最能夠明確體現建築與雕塑之互動者,莫過於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如雨後春筍般出現的戰爭紀念碑。其中最著名的例子之一,是魯琴斯所設計,位於倫敦白廳的《戰爭紀念碑》,以及他的「戰爭石」概念,特別是為法國境內公墓設計的戰爭石。傑格所設計、位於海德公園角的《皇家砲兵紀念碑》亦清楚展現出建築與雕塑的交會。魯琴斯也曾參與競圖,最終由傑格勝出。這三個例子均與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紀念碑有關。此外,林瓔所設計的《越戰紀念碑》則展現出另一種建築與雕塑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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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魯琴斯設計的《戰爭紀念碑》,自1919年起豎立於白廳。

這座《戰爭紀念碑》自從該處第一座臨時木製建物於1919 年豎立以來,便令人印象極為深刻,成千上萬的人們在停戰協議一週年時紛紛前往致意。這座紀念碑設置在外交暨國協事務部與里奇蒙大廈之間,從大笨鐘與國會大廈也看得見。白廳這條街道從特拉法加廣場開始向下傾斜,至紀念碑豎立處變寬;然而,這條街道至此也略為彎曲,所以你無法立即看到這座紀念碑,但它卻以令人印象深刻的方式逐漸映入你的眼簾,並在你走向它並抵達街道較寬闊的位置時,逐漸展現出它的規模。魯琴斯設計的根據相當複雜:

他使用圓柱收分線(entasis),讓水平表面成為一個圓的弧線,該圓圓心位於地平面下九百英呎處。垂直的平面則逐漸變得尖細,若加以延長,會在地平面上一千英呎處交會。此種計算是如此複雜,以至於它們據說佔了設計手稿31頁的篇幅。
—史蓋爾頓與格里登《魯琴斯與第一次世界大戰》

這座紀念碑非常樸素,底部有三層台階,頂端公開展示著一座墳墓,上置圓形花環,近似於你從特拉法加廣場走過來時在側邊看到的圓形花環。象徵主義在此非常重要,始終存在的罌粟花環更讓人們注意到這種象徵主義。法素(Paul Fussell)在其著作《第一次世界大戰與現代記憶》(The Great War and Modern Memory)對於罌粟花的意涵有此一說:

流行象徵主義最巧妙的特色之一,就是在每年11月11日為英國退伍軍人協會募款販售的罌粟紙花,可同時作為遺忘與緬懷的象徵:死者解脫般地遺忘他們瀕臨死亡的痛苦,生者以前所未有的沉重心情緬懷他們承受的巨大損失。這些小型紙製的擬仿物起源於田野輓歌(彌爾頓的「田園山谷滿布春意盎然的紫色花朵」),穿越維多利亞時期的傷感主義詩歌,真實地綻放在法蘭德斯(Flanders)的原野中,接著在陣亡將士紀念日當天被佩戴於扣眼上。
—法素《第一次世界大戰與現代記憶》

因此,罌粟花的概念,以及它在第一次世界大戰西方戰線的繁茂綻放,逐漸與民族記憶結合,轉變成更為宏大的意涵。它代表著地球在歷經一場軒然大波後浮現的第一種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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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年建立的法國巴紐公墓,魯琴斯設計的《戰爭石》位於照片中央。

對紀念建物而言,當它涉及不同背景、國籍與信仰的人們時,必須更加抽象化,以便使所有相關人士都能與之產生聯結。魯斯琴便是基於這個理由,使用可放置在任何戰爭紀念公墓的戰爭石,這不啻為具有高度想像力的作法。他從一開始便已明確設定《戰爭石》的造型、形式,以及應該傳達的意涵。

為賦予這些士兵應有的尊嚴,《戰爭石》應放置在不少於三道台階的平台上,且最上層與最下層台階的寬度應為中間台階的兩倍:在這樣的平台上,不偏不倚地放置一塊12英呎長、比例完美的平整巨石,毋需過度裝飾與複雜精細的雕刻,只要在其上銘刻代表某種思想的清晰文字,讓任何時代的人都能閱讀並理解這些巨石為何以此種方式擺置於法國各地,不僅面向西方,也面向那些長眠於此、永遠朝東方望向敵人的士兵。
—史蓋爾頓與格里登《魯琴斯與第一次世界大戰》

尺寸與比例的元素、水平性與安息的概念、臥姿身體的言外之意,以及不具任何宗教意涵以使不同信仰者能夠輕易與之產生聯結,這些都是製作《戰爭石》的重要考量。此外,《戰爭石》亦類似祭壇,可在其上進行某種儀式。大自然是否會在這些墓地發揮其力量,以及戰爭石的各種不同背景環境,對魯斯琴而言相當重要。據信,魯斯琴是受到其園藝家好友傑克爾(Gertrude Jekyll)的協助,他們合作完成了許多花園設計,尤其是在索美塞特郡(Somerset)的赫斯特庫姆(Hestercombe)公園。魯斯琴本人談到:

它們應該在任何時代的任何地點被理解為紀念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戰爭石,儘管它們分布在三大洲,但卻同樣紀念著這些士兵的捨身奉獻。這象徵著一座以天空作為穹頂、涵蓋許多紀念禮拜堂的巨大教堂。
—格斯特《艾德溫.魯琴斯爵士設計的第一次世界大戰墓地》

從魯琴斯以天空為穹頂的教堂比喻來看,他是從建築與設計的角度來思考景觀的規劃。格斯特在描述位於法國巴紐的公墓時提到「正是它的地理位置使它具有如此撼動人心的力量⋯⋯」。

這些戰爭石,特別是位於法國巴紐公墓和其他各地公墓的那些,因其融入景觀的方式而讓人印象深刻且深受感動。它們的比例、水平狀態,以及與直立墓碑之間的關係,使得它們以相同的方式座落於環繞著它們的空間裡。它們鮮明的幾何白色造型巧妙地與大自然較為柔軟的形式構成對比,自然植被逐漸生長出來,掩蓋了歷經戰爭蹂躪的景觀,它們的清新外觀恰好與壕溝的泥濘污穢相反。

當你拜訪法國北方的皮卡第大區(Picardy)時,會看到有墓園點綴其中的景色,有些墓園埋葬著數千人,有些是數百人,有些是有名有姓,有些則是無名塚。這些犧牲者位於這片景觀中,似乎成為景觀的一部分,他們埋葬於殞命之處,向你展現這場大戰的餘波無所不在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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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傑格設計的《皇家砲兵紀念碑》位於倫敦海德公園角,建於1921-1925年。

關於《皇家砲兵紀念碑》這座相當引人注目且發人深省的動人紀念建物,首先要說明的是其用途並非頌揚戰爭或英雄主義。傑格曾在1915年服務於加里波利藝術家步槍隊(Artists’ Rifles at Gallipoli),接著被派遣至西方戰線的壕溝。所以他曾親身體驗過戰爭的恐怖,而他本人也曾多次負傷和遭受毒氣攻擊。他曾說過,這些經歷「使我相信坦誠與真理的必要性」。

這座紀念碑有四尊不同造型的砲兵雕像,包括軍官、砲彈搬運兵、負責照顧與駕馭馬匹將砲體拖往定點的馬伕兵,以及在另一端彷彿躺在祭壇上的死亡士兵,和他軀體下方的陣亡者名單。一具榴彈砲以孔武有力之姿矗立在他們上方,象徵著皇家砲兵的存在理由。中間區塊是以波特蘭石製成,砲體安置在一座看似巨大的墳墓或階層式的金字塔上,四尊以青銅鑄造的人物立雕圍繞著這座紀念碑,在蒼白的石頭背景襯托下更為醒目。

這尊《倒臥的陣亡士兵》雕像特別令人動容。它躺在一塊樸素的石刻基座上,這個基座外觀近似祭壇,位於三層台階上。這名士兵身上覆蓋著他的大衣,彷彿一尊中世紀的墳墓肖像。身體下方的銘文是參照莎士比亞劇作《亨利五世》(Henry V)的一句對白,表達出「生死之交」(Fellowship of Death)的概念,其大衣衣角遮住了「Fellowship」中的「w」和「s」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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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雕像頭部頂端拍攝的《倒臥的陣亡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