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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最後一刻,絕不奏哀樂:台灣工會組織的難處

不到最後一刻,絕不奏哀樂:台灣工會組織的難處
Photo Credit:REUTERS/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企業工會作為一個事業單位的工會,最珍貴的就是各種不同身分的人,異中求同的過程,在每一次角力中、在有限資源下,人們掙扎求生、不至於腐化。即使沒有驚天動地的大鳴大放,且讓我們向頹圮的荒蕪致敬。

工會是一個異中求同的組織,但這個目標常常無法成功。

按工會法的分類,基層工會分三種,分別是相關產業勞工組織的產業工會、同一技能的職業工會,與受雇於同一僱主的勞工組織的企業工會。雖說這幾年,體制內逐漸有新型態且有自主性及戰鬥力的產業、職業工會出現,如空服員、郵政、鐵路、媒體等等,但過去台灣的自主工人運動,很大一片基底是單一雇主的企業工會。企業工會的特性,就是同一僱主的勞資關係-除非經營權有很大的變動,多數時間你跑不掉,老闆也跑不掉。

在這種情況之下,企業工會面臨的勞資關係是一個零和的賽局,雖然官方總是講著「勞資和諧共創雙贏」等等宣傳口號,事實上無論工時、工資,甚至職業安全都是零和賽局下角力的產物。我要你多出一點啊、你想少付一點,所有問題都是分配問題。

難為的是,所有的資源是有限的。我曾在某企業工會擔任會務人員(組織者),該公司已虧損多年,算得上夕陽產業,若不是因某些歷史因素,早就撐不下去了。然而面對不停下滑的勞動條件,老員工們心裡抱怨,但面對明擺著的困境顯得有些無能為力;年輕世代的新進員工則有時埋怨,勞役不均、薪資調升幅度有限。當時的工會辦公室時常聽到資淺的對資深的有意見,批評他們專業技能上不足,但是薪資卻高出資淺員工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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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張榮隆
榮電原是國營企業(退輔會、台電、中華電信百分之百持有)榮電倒閉之後,勞工未能得到合理的補償和退休金、資遣費。這場抗爭耗時三年,最終在2015年勞工才獲得勝利。

這又能怎麼辦呢?

工會組織者得使勁地找方案來說服會員們(勞工們),工會是一個公器,資深的要幫資淺的處理待遇差異,資淺的要體恤資深者為公司與工會長期的付出。工會幹部們與會務人員,努力地想創造一個異中求同的目標-爭取權益。「保護權益」說的簡單,但大船要沉,就像是鐵達尼號沉沒那刻,餅做不大,維持秩序妥善地分配救生衣,不到最後一刻,絕不奏起哀樂。

工會組織中,除了世代矛盾,更多的是職種差異帶來的矛盾。這也是企業工會與其他工會類型最大的差異。在同一僱主的範疇裡,公司裡不分男女老少、薪資高低,舉凡正式聘僱的勞工都可以是會員。但掌握關鍵勞動力的人,跟對企業主而言可被替代的勞動力之間,除了互助之外,難免會迸發出分配矛盾。就勞資現實來說,雇主一方面處心積慮想尋找破口,用各式各樣外包、派遣、分公司等經營手段嘗試降低成本、提高利潤;同時,也得顧全勞工的心情,畢竟也是有得罪不起的員工嘛。

工會組織的困難在於:如何組織起這群人,要他們認知一起爭取,而非獨善其身;以及如何在團結的過程中,避免相對弱勢的人不被犧牲。在台灣,工會若有能力團結起來,資方同樣有能力拿出各種方式瓦解工會的團結,常見的說詞是:「這不關你的事」或「你來我就怎麼對你」。企業工會的難處就在此,所有的會員都屬同一個工會,勞資談判也常需要經過集體決議後才能行動。每次勞資談判都有風險,該怎麼說服勞工們口徑一致,把個人利益化零為整,要知道對著暫時(或相對)安逸的人,即便說破一張嘴皮子,也並不是每次都能成功。

工會是一個異中求同的組織,但這個目標並不容易、往往無法成功。成功需要許多條件,例如當年聲援榮電(關廠)罷工時,是我第一次看到經理層級的勞工、文職的勞工與外勤的勞工並肩抗爭,在立場上幾乎沒有矛盾。但是榮電公司是一家已經倒閉的公司,倒閉之前也歹戲拖棚了幾年,有些老員工趕緊退休拿了退休金走人,後期甚至只發一張債權壁紙。真走上街頭抗爭,立馬會眾就鬥走了原本和諧的理事長,這場抗爭花了三年時間才拿到資遣費、退休金。

團結,說多難就有多難。

這也算是企業工會可貴之處吧。工會就是一個小社會,面對資方的壓力下,各種不同世代、身分、職種的勞工如何取得利益的平衡點,在共種衝突中達成共識。不談什麼民主政治的大道理,工會裡就是一場接一場、會議再會議,無止盡的會議。我記得我剛進入工會工作,有一次開會時,會員「熱切」討論,突然啪的一聲,桌子被掀過來,一瞬間感覺自己心臟好像暫停了。事後一個人蹲坐在馬路邊抽著菸一支接一支。無止盡的開會,無止盡衝突,無止盡矛盾與短暫的妥協。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勞工「培力」吧。

直至今日,我們可以看到工會體制內新型態的組織模式,跳脫單一雇主的框架橫向組織,在許多組織者、工運團體、輿論論述的努力下,職業工會、產業工會破繭而出,在勞動權益上也大有斬獲,近期最夯的例子就是空服員抗爭,加上最近的鐵路工會,新成立的媒體工會等等。這些得來不易的結果,將來或許能進一步大鳴大放。企業工會作為一個事業單位的工會,最珍貴的就是各種不同身分的人,異中求同的過程,在每一次角力中、在有限資源下,人們掙扎求生、不至於腐化。即使沒有驚天動地的大鳴大放,且讓我們向頹圮的荒蕪致敬。

至於那些無論企業、產業、職業已然失去功能的工會、或是那些成天顛三倒四、莫名其妙甚至倒戈的工會頭人,這個時候只要保持微笑就好。

責任編輯:曾傑
核稿編輯:闕士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