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他曖昧，他覺得你幼稚：美國人跨文化溝通時的「種族中心主義」

文：愛德華．史都華（Edward C. Stewart）、米爾頓．班奈特（Milton J. Bennett）

美國人的種族中心主義

跨文化交流中存在的許多障礙都是由「種族中心主義」造成的。按其字面意思就是「文化中心論」。當某個文化被視作中心文化，那麼該文化中的價值觀、觀念和行為標準就會被抬高到絕對真理的地位。

種族中心主義這個概念具有三種含義：首先，對本國文化的優越感促成了一種狹隘而保守的民族文化認同；其次，種族優越感通常會使人們對來自其他文化的人抱有成見；第三，強烈的種族優越感使得人們把對本國文化和其他文化的比較建立在本國文化是正常文化的觀念基礎上。因此，持有這種優越感的人往往尊本國文化而貶他國文化。這樣做是有害的。種族優越感在文化的脈絡中建立起其認同和歸屬感，但也付出了代價。

種族優越感嚴重影響跨文化互動和國際事務。把本國文化視為必然模式，就有可能忽視其他文化模式；或簡單地把其他文化看作是對正常文化的背離，而不是看作文化的多元性。從美國人看待自己與他人的方式中，種族中心主義的影響都清晰可見。我們首先來看一看種族中心主義的內在表現，簡要概括一下美國種族優越感影響跨文化溝通的幾個因素。

醜陋的美國人的形象曾在本世紀六〇年代盛行一時，現在這種面孔已經極少見了。雖然仍有某些偶爾到國外旅行的美國人顯得趾高氣揚，好像整個世界都欠了他美國人的帳似的。但一般來說，種族中心主義的露骨表現變得更加微妙。

美國人喜歡說「其實說到底這世上每個人都一樣」，還提倡「做你自己」，這些都顯露出充斥於美國文化中的自我意識的美式個人主義與平等主義。這些價值觀念，以及從中衍生出來的行為，在美國文化中運作良好，但並不能放諸四海而皆準。然而美國人卻認為所有人都把自己看作獨立自主的個體，所有人都嚮往最大限度地獲取物質財富，所有人都渴望提高社會地位。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是建立在這些錯誤的假設之上。

美國人通常認為在某些情形下，如威權的政府暴虐或嚴酷的社會控制，壓制了人們的「正常」欲望，於是他們就不能追求美國人所追求的那些目標。這種想法一旦被帶進跨文化交流中就有可能導致誤解。

比如近來某個美國總統到中美洲訪問，竟然呼籲當地政府「不要再騎在人民頭上」、讓人民做他們真正想做的事情——發展個人私有企業。因為許多中美洲人在這一點上並不苟同，所以他們認為這是北美人企圖將自己的生活方式強加於人的又一表現。再比如，有位美國生意人負責招待來本公司參觀的日本客人，當被問及訪問期間可能會發生什麼問題時，他說：「沒什麼，除非他們感受到我們的自由氣氛後不想回去了。」這個美國人不知道其實這些日本客人說不定更喜歡本國的生活呢。美國人的這種說法無疑會被日本人視為無禮，這將對彼此的溝通產生不一定顯而易見，但絕對存在的負面影響。

各個文化都有不同的種族中心主義式的自我意識。例如日本人往往覺得自己與所有其他文化的人都不一樣。表面看來日本人不如美國人的優越感那麼強，其實不然。日本人通常認為自己太與眾不同了，所以外國人根本不能瞭解他們，而他們也無法真正瞭解外國人。歐洲人的種族中心主義常建立在另外一個前提上：文化總是向著更文明的階段「進化」，而人類文明的巔峰是在歐洲。

美國人心目中「文化進化論」的假設體現在「開發中國家」這個概念上：它們的發展目標就是美國的技術主義。從前文的事例中可以看出，美國顧問們會在這一觀念的驅使下去幫助人們（其實經常誤解他們）朝著某一被曲解的目標發展。其實也許人們充分瞭解此目標後會拋棄它。文化的、政治的、經濟的、和宗教的「傳教士」尤其擁護文化進化論。即使他們擅長跨文化溝通，在他們幫助其他文化接受、吸收本文化的過程中，也不過是拿這些技巧助長了自己的種族優越感。文化、社會和經濟的變革本身並沒有錯，但輕易地以外國人的價值觀來對別國的發展過程指指點點就是錯誤的。

種族中心主義的外在表現導致對他人的認識和對事物的瞭解只遵照自己熟悉的文化經驗，趨於一相情願，往往作出目光偏狹的判斷，缺乏一個客觀理解的基礎。人們侷限於本國文化的本位主義，就無法認識其他文化中具體情境中的特殊意涵。實際上可能對其毫無所知。例如，旅遊歸來的美國人評論東京或其他外國大城市時會說說，「不過就像紐約罷了」。他們判斷的依據不過是高樓大廈、擁擠的交通和速食店，而這些東西確實在世界各大城市都存在。旅遊者為自身的文化觀念所縛，竟然感受不到每個城市有別於其他城市的獨特之處。

不只是美國人受狹隘的地方本位主義所害。在美國旅遊的日本人雖然能更多地注意到兩國的差別，但他們的認識仍舊依賴腦中已經存在的概念範疇。所以，日本人通常會大談特談美國的大片一望無際的荒地，因為在日本缺乏的正是這些。其實，在日本人訪問的大多數美國大城市，其擁擠程度並不比東京遜色。

對他人的種族中心主義式的認識源自於把對方當作一個整體，而忽略了其個別性，這也就是所謂的刻板印象。刻板印象並不算偏離了跨文化溝通，它是個體在面對文化差異時的一種自然防衛。抱有刻板印象的種族中心主義者固執地認為某一文化或某一群體中的所有成員都擁有共同的特徵，由此簡化了對他人的認識，避開了對種族中心主義觀點的挑戰。來自兩種不同文化的種族中心主義者進行簡單接觸時極易加劇各自固有的成見，並可能製造新的成見。除非跨文化交流者對此有所警惕，否則面對面的溝通不太可能使人提高對文化差異的關注和寬容。刻板印象幾乎存在於諸如民族、宗教、種族、年齡、性別、民族文化等等以各種特徵分類的團體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