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票日倒數 倒數
0
23
11
50

前往選舉專區

【專訪】土地被沒收、文化被抹滅、風災被漠視,要了解原住民不該透過「一句口訣」

【專訪】土地被沒收、文化被抹滅、風災被漠視,要了解原住民不該透過「一句口訣」
Photo Credit: 古天熱 @ Flickr CC BY SA 2.0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你以為原住民只是在意「阿撒布魯」這4個字嗎?他們令他們生氣的,是徒有形式的道歉、形同虛設的轉型正義,以及從未被尊重的歷史與文化。

今年的國慶典禮主持人,因為一句原住民背誦口訣而備受爭議,除了口訣中的「阿撒布魯」引用臺語的負面詞語「亂七八糟、不合規矩」,主持人更用字正腔圓的、略帶戲謔的語氣介紹原住民,在在都讓原住民朋友感到不適。

但最令人無法接受的,還是在國慶典禮這樣正式的場合,居然只用一句口訣、唱名式的介紹完原住民,無視原住民各自的文化與歷史,彷彿將原住民族群通通劃歸為一。

想要深入了解原住民,與其背誦課本上、文獻中教條式的族群名稱、地理分部、族群人數,不如真正認識一位原住民。

為此,關鍵評論網採訪了5位來自不同族別、不同部落,帶著不同議題的原住民朋友,讓他們告訴我們,為什麼今年的國慶典禮讓人這麼生氣,而他們關心的又是什麼?

對原住民的歧視,是整個社會普遍存在的知識貧乏

被問到身為原住民最常遭遇的誤解,現任原住民電視臺主播,卑南族的Tuhi Martukaw一下子似乎不知道從何答起,最後她說:「太多了......」「你一定很會唱歌」、「你一定運動細胞很好」、「你是田徑隊的?一定是因為原住民的關係!」都是常見的反應。

面對這些誤解,Tuhi Martukaw時常感到無力,「這麼問的可能是計程車司機,或超商店員,這是整個社會普遍存在的知識貧乏,我要如何跟這些只有一面之緣的人解釋?」

「當個人的無知放大到公開的場域,就會出現像國慶典禮那樣的例子。」Tuhi Martukaw強調:「原住民不是口訣,而是活生生的人,台灣有98%的歷史都是我們。像國慶這麼嚴肅的節日,明明有原住民委員會可以事前諮詢,為什麼總是要等到犯了錯才肯道歉?」

從小在都市長大的Tuhi Martukaw表示,整個社會對原住民的不理解及不尊重,在都市區也沒有倖免。「都會區大家自以為資訊流通,自以為尊重,但其實並沒有。」她就時常被問「你怎麼這麼白?原住民不是都很黑嗎?你講話怎麼沒有口音?」

這些都是典型的刻板印象,Tuhi Martukaw再舉例,過去的《報告班長》、《鐵獅玉玲瓏》預告片、《大尾鱸鰻》等全國性的節目、電影,都還有模仿原住民口音、歧視原住民的片段,Tuhi Martukaw忍不住抱怨:「簡直是無聊當有趣。」

對Tuhi Martukaw來說,原住民歧視並不是單一的問題,也不只會發生在中下階層或鄉村地區,而是整個社會的氛圍。但在國慶典禮、總統就職典禮這麼重要又富教育意義的場合,都仍一再犯錯,道歉流於形式,更別提轉型正義。

與環境共生,卻被逼向死路的狩獵文化

73年次太魯閣族的青年Tunux是漢化教育及剝奪土地權的見證者。

在花蓮縣秀林部落長大的Tunux,小時候讀部落的國小,在那個年代,即使全校幾乎都是部落的孩子,學校老師和他太魯閣族的父母親,也都會督促小孩要好好念書,跟漢人競爭,不要留在部落像爸媽一樣,一輩子種菜狩獵。「那個時代,那是他們唯一為我們好的方式。」

Tunux分享,4歲時,太魯閣國家公園設立,但在資訊不流通的當年,Tunux的母親依然按照時節,帶著他上山採竹筍,他永遠記得,當媽媽被天祥派出所的員警依《國家公園保護法》抓進警局,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在牢房外等著爸爸來幫忙的無力感。「從那時候起,我就對國家公園沒有好感......」

Tunux談道,過去他們的土地被收歸國有,有的歸林務局、有的歸退輔會,有些被劃為國家公園。至今,許多部落裡的耆老,到太魯閣國家公園,都仍然能清楚的指認出,哪裡是他們曾經住的地方、哪裡是他們過去的獵場。

除了土地問題,原住民的狩獵問題也盤根錯節,再加上《槍砲彈藥管制條例》、《動物保護法》及《國家公園法》,幾乎將太魯閣族的狩獵文化逼到死路。

Tunux說,過去依照歲時祭儀,太魯閣族在秋末到春天的時節打獵,能剛好避掉狩獵物種的成長期,讓生物有時間休養生息。因此真正破壞山林使物種滅絕的,不是原住民打獵,而是漢人的過度開發。

「我們也不是特別要保護生態,但是一直以來的習俗就是如此。」Tunux說道。

在春夏時節,草木茂盛,獵物容易躲藏,天氣炎熱讓肉容易腐壞,又常有虎頭蜂出沒威脅獵人安全,也剛好,夏天就是他們授獵物種的生長期,「也可能是千百年來的演化,讓牠們的生長期,落在獵人不狩獵的時候。」太魯閣族人與當地的自然、環境,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Tunux也承認,因為狩獵工具的進步、搬運保存技術的進步,人類對動物的危害逐漸增加。但他引東華大學環境學院院長裴家騏教授的研究說,在「狩獵時間」、「獵捕數量」及「狩獵地區」三個狩獵要素中,只要有兩個被控制,就能保持物種永續。

被平埔族的刻板印象綁架的大武壠族

如同許多原住民,平埔族群中大武壠族的徐銘駿,也曾有過對自我認同懵懵懂懂的時期,但帶領他回頭尋根的,不是求學經驗或社會運動,而是被滅村的部落。

莫拉克風災中受創最嚴重高雄縣小林村,原本就是大武壠族中最大的部落,傳承著大武壠族最具代表性的「向神座」,向神座外型類似魚簍,但對大武壠族人來說,這個神格化的傳統捕魚器具,與男子集會所中間的向神柱,就是祖靈信仰的所在。

或許有人會疑惑,平埔族群不是都住在平地嗎?但莫拉克風災中被淹沒的小林村在山裡,怎麼會是平埔族群?

徐銘駿說,這正是「平埔族」這個詞最矛盾的地方。身為大武壠族的他明明從小在山間部落長大,卻被歸類為平埔族。而台灣社會普遍認為平埔族群都被漢化了,不存在任何文化、語言或信仰,這樣嚴重的刻板印象,導致他們不被國家承認,也沒有任何基於轉型正義的補償。

夾在原住民的真實身分與殖民者強加的「平埔族」名詞限制間,沒有國家補償、又屬於文化劣勢的大武壠族青年,更必須自立自強。

2009年,像徐銘駿這樣離開部落到都市工作,因為颱風無法回家過父親節的大武壠族青年們,幸運的逃過了小林村滅村慘劇,卻也面臨失去至親、失去家園的痛苦。而經歷莫拉克事件後的他們,同時意識到部落文化的重要,因此在莫拉克後紛紛放棄外面辛苦努力打拼的成果,回部落協助文化復興,甚至創辦「看見小林」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