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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索馬利亞,見證天災與人禍共同創造的飢餓煉獄

我在索馬利亞,見證天災與人禍共同創造的飢餓煉獄
Photo Credit: Reuters / 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人家常說:旱災雖是自然災害沒錯,但是飢荒卻該算成人禍。我在索馬利亞採訪的危機正同時因自然以及人為因素而起。

文:葛若鄰(Caroline Gluck)

索馬利亞 2011年9月

氣溫至多攝氏23度,可是濕度卻飆升到80%。我身上披著一件又稱「鎧裝防彈馬夾」(flak jacket)的防彈背心,重量少說12公斤,大概就是我體重的1/4,所以汗水不停流淌出來。

上一回我穿上這種裝備,是第一次被英國國家廣播公司派往柬埔寨出任務的時候。那一件防彈背心甚至更重,而且幾乎用掉我所有的行李重量限額。拖著這樣一件東西繞過半個地球,其實我並不開心。

事實上,我在心裡想:除非柬埔寨全面爆發戰爭,否則要我穿上它是很不可能的。我幾乎拿不動那件背心和那頂頭盔,更別說穿著它四處走動或甚至跑步尋求掩蔽。

1990年代我在柬埔寨停留的那三年裡,我從來沒穿過那玩意兒。防彈背心和頭盔就靜靜躺在我衣櫥的最裡面,徒然招惹塵埃罷了。說實在話,我在金邊只見過某位新聞記者穿過那種東西。那一次政府和反政府的示威者因對選舉的結果有爭議而爆發衝突。她的身高將近比我高上一呎,穿上那件新配備後顯得侷促笨拙,惹得柬埔寨當地以及外國的新聞團隊紛紛拿她開起玩笑。她告訴朋友說,她穿上防彈背心的理由是因為她別無選擇。當時她在曼谷的幾個上司都堅持她那麼做。

可是,這一回決定到底要不要穿上防彈背心可不是在討論時尚。如今,我也是別無選擇。我所身處的城市摩加迪休是大家公認全世界最危險的地方,那是幾十年來國內衝突不斷、飽經戰火蹂躪之索馬利亞的首都。

如果你在抵達當地之前沒有預做功課,事先了解一下當地歷史,那麼你幾乎會以為飛機將要降落在一個充滿異國情調、而且大受歡迎的海濱度假勝地。

聽起來真有點不可思議。索馬利亞曾經擁有「印度洋明珠」的美譽。如今,只要一提起它,大家就認為那是一個失敗的國家,是戰亂以及衝突的同義詞,而且截至2011年年底,還是一個飢荒肆虐的國家。

有一位在肯亞奈洛比的同事告訴我,飛機快要降落摩加迪休的時候,要從右邊的窗戶看出去才能看到最漂亮的景色。不過,這一次他的建議倒是可有可無,因為飛機在降落前來了個大迴轉,以至於所有乘客都能飽覽大海的壯麗。我們低空掠過印度洋那片閃閃發亮的土耳其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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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Reuters / 達志影像

亞登亞德(Aden Adde)國際機場是義大利人在1940年代興建的。這座機場在1990年代幾乎無法運作,因為內戰的關係,正常航班的起降受到極大的干擾。如今,機場又重新開放。

我期待會在機場看到繁忙的一幕,士兵啦,安檢啦。可是,我們抵達的那時候,除了從我們這一架飛機下來的旅客外(大部分看起來是當天來回的短途旅客,主要是來摩加迪休開會的聯合國人員),整個機場幾乎空蕩蕩的看不到其他人。跑道上停著一架廢棄的俄製伊留申II-76型飛機,靠著那毀損的右翼傾斜撐在地面,教人看了膽戰心驚。這架飛機就被棄置在停機坪的旁邊。後來我才聽人說起,它是在2007年被火箭推進榴彈擊中的。當時飛機上的旅客全數安全著陸,不過飛機卻損壞了。後來也不知道什麼原因,損壞的飛機一直沒清理掉。

入境大廳可以看見累累彈痕。一位海關人員現身為我們的簽證蓋章,然後我們就直接走出去了。那個地方到處都是水泥掩體以及路障。

我們的車和負責安全的小組已在等候。我們快速駛過幾條安靜偏僻的路,朝著那間起名起得很樂觀的「和平飯店」而去。這間擁有一定知名度的飯店,曾被《時代雜誌》封為「地獄裡最好的飯店」,是到訪摩加迪休的外國新聞記者和救援工作人員最理想的住宿選擇。

飯店有庭院圍繞,裡面種的樹木枝葉茂密,濃蔭教人心曠神怡,是這個失序城市中的一片綠洲。不過,庭院裡面也有沙包、附有尖銳金屬刺條的鐵絲網以及水泥路障,都是防範汽車自殺式攻擊的措施。飯店提供我們安全防護,包括兩輛卡車,載了配有AK-47步槍的保安衛隊,都是飯店老闆精挑細選出來、確定沒和任何叛亂組織掛鉤的人員。此外還包括我們外出進行短暫訪問時需要穿戴的防彈背心以及頭盔。最後,飯店裡竟有自來水、電、網路和西式食物這些奢侈的東西,這些絕不是城裡一般索馬利亞人能輕易享受到的。

從第一次到海外工作之後我就經常在想:你一旦開始旅行了,世界就變得如此小。感覺上似乎地球縮水了,寧可把它看成一座村子,因為我經常會在世界最奇怪的角落撞見我認識的人。別再相信人和人之間最多只隔六層關係這種理論了,因為我似乎覺得世人彼此之間只需兩層關係便可以連結起來。每當到訪一個新的國家,我就很驚訝地發現,總能在飛機場、車站、街上或是餐廳遇見自己認識的人。但是有誰相信,這一次我竟然在這裡碰到一位睽隔已久的老朋友?他就坐在摩加迪休飯店裡的桌子旁,檢視電腦中的電子郵件。

我興奮地叫嚷道:「我認得你!」傑生(Jason)是我在柬埔寨初任記者時便結識的老同事,最後一次看見他已經是10年前的事了。我們相互擁抱致意,並且大略說明別離後的生活概況。他目前住在索馬利蘭(Somaliland),擔任訓練新聞記者的工作,而我來到這裡是為了蒐集樂施會在摩加迪休緊急應變措施的相關資料。由於時間緊迫,我們無法繼續暢談:他就要動身去趕搭飛機,而我也要和當地的一位合作夥伴見面,約好一起參觀我們的幾項計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