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icardo專欄】深邃幽微的音響視野：Sigur Rós

2016年，在一個充滿死亡氣息與頹敗消沈的樂壇氣候下，回顧Sigur Rós是有點奇特的，尤其當今年初電台司令推出讓人詫愕的《A Moon Shaped Pool》及同輩時期的團體Mogwai及Gospeed You! Black Emperor相繼推出略帶疲軟或欲求突破的新專輯同時，Sigur Rós的世界巡演似乎帶來另外一種不同的訊息。

故事先回到1999年，當Sigur Rós發行他們第2張專輯《Ágætis Byrjun》時，主唱Jón Þór "Jónsi" Birgisson在他們的官網上寫下一段訊息：

我們不僅是一個樂團，我們就是音樂主體…...我們將永遠改變音樂（創作），以及人們對於音樂相關的想法。不要認為我們做不到，我們將會達成。

你知道的，這樣誇口說好說滿、哥就是狂的宣示並不是天天都見的到，放眼過去的西洋流行音樂歷史發展，似乎也沒幾個人敢這樣口出狂言。如今看來，Sigur Rós做到了。

Photo Credit：AP/達志影像

1994年組團崛起的Sigur Rós，團名是主唱Jónsi從他妹妹名字得到靈感的，冰島語的意思是：「勝利玫瑰」，1997年的首張專輯《Von》意思是「希望」，這也是他們初試啼聲之作，20世紀末期後搖滾風潮在歐美各地興起，Sigur Rós搭上這波新浪潮而被西方音樂媒體並列後搖滾代表團體之一。相較於英美幾個代表性隊伍如Tortoise、Mogwai、Explosions in the Sky、Godspeed You! Black Emperor等團體的作品相比，Sigur Rós多了更深邃幽微的音響視野。

專輯《Von》初聽宛如潛藏在一池幽黯的湖水下的連串回響，時而如環境聲響的呼叫；時而如地底洞穴內傳來的幽冥噪動；有時又彷彿是天上聖靈的合唱，所有的組合都是一段段含括了天唱地靈世俗吟唱的碎片。就如同封面呈現的，純真中同時又帶著一絲詭魅的凝視。

專輯中從〈Myrkur〉這首曲目以降有了變化，將聽者帶往猶如My Bloody Valentine般的夢幻吉他曲調。Jónsi的纖細假音開始展露惑人聲線，搭配著背景電子聲效與電吉他時而狂譟的彈奏，所有樂器都沒有獨斷的位置，一切都為毅然決然的聲響畫面。

兩年後（1999）的專輯《Ágætis Byrjun》讓Sigur Rós一舉成名，普遍來說，Sigur Rós這時的成功主要原因是樂團加入了鍵盤手Kjartan Sveinsson，因為他的到位，參與大部分弦樂部分的編曲，將整體音樂的美學講求和自我意識狀態提高到另一水平。

此時主唱Jónsi的聲音開始得以完整發揮，一開頭的〈Intro〉彷彿來自深海人魚的歌謠輕喚著你，緊接著的〈Svefn-G-Englar〉用大開大闔的史詩聲響幽緩地將人拔高至天際，Jónsi的歌聲像是被喚醒的沈睡天使從天際輕呼著你，「tjú, tjú, tjú」，所有的空間震盪迴轉如漂浮在冥王星的人造衛星，所有視覺幻夢的可能性都透過極簡的樂句編排穿越天上人間。受過古典樂訓練的Sveinsson在〈Starálfur〉中展露絕佳的弦樂編排功力，全曲如童謠般的歌詞內容與Jónsi的唱腔形成完美的搭配。

Sigur Rós透過《Ágætis Byrjun》的製作大致奠定了他們日後的幾個方向，以Jónsi歌聲為主的聲線配合由Sveinsson日漸吃重的編曲能力與背景電音聲響，共同創造出的孤立氛圍貫穿始終，無論是曲式是引起不安的潛在情感或撫慰人心的緩和寧靜莫不如此。也難怪有識者有時會不禁要問，這樣一個奇特隊伍為何是來自小國冰島，能在極短的幾年時間內、用短短幾分鐘的歌曲、用這樣一張完美的華麗專輯，勝過當代的許多歐美同儕樂團，甚至這樣相似質感的音樂內容還能持續好幾年？

有人說Sigur Rós的音樂是冰島地景的映射，這部分原因來自他們充滿視覺感的音樂，若再細就他們常用的編曲架構，可以發現Jónsi和Sveinsson喜歡以極深沈的弦樂聲線及超長時間尺度的規格撐起極遼闊的影像視野，像是〈Hjartaõ Hamast (Bamm Bamm Bamm)〉裡聽到的那種迷人轉折，多層次的弦樂形塑起氤氲密集包圍的大氣，瞬間滑落的音階變化則猶如水瀑高低差的流洩，乍聽之下，會覺得被不同的樣式層層包覆住，Jónsi飄忽迷離的嗓音更堪稱是自Cocteau Twins的Liz Fraser以來最難以捉摸的人聲樂器。

3年後（2002），他們接著發行了沒有任何文字標題的《（）》及2005年的《Takk ..》，Sigur Rós的音樂開始變得更加緊密，視覺上也更明亮。在相同的史詩般聲音上添加了簡單的流行歌曲曲式。同一段時間，他們也越來越懂得如何運用多媒體視覺畫面來為他們的音樂加分，這些可能要歸功於他們背後的創意團隊「Kitchen Motors」－由冰島三位作曲家共同創立的廠牌及智庫。換言之，Sigur Rós打從一開始就脫離了單兵作戰，他們是在雷克雅維克市、也是整個冰島音樂場景的最佳呈現。

Photo Credit：AP/達志影像

接著我們迎來了《Takk...》，從這張專輯開始，Sigur Rós從冰雪之境逐漸走向春天氣息，2008年的《Með Suð í Eyrum Við Spilum Endalaust》簡直是臥室的窗戶照射在身上的早晨陽光。整張專輯快樂翱翔的人聲和漂浮在空中的旋律以及聲音的安排都與以往的專輯有很大的不同。這時期的Sigur Rós變得親密而可愛，叮噹響的低音鼓及Jónsi擅長使用的「e-bow」都更貼近人性情感，從而令樂迷留下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