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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場無戰事》:這感覺其實滿糟的,有人來表揚你這輩子最慘的一天

《半場無戰事》:這感覺其實滿糟的,有人來表揚你這輩子最慘的一天
Photo Credit: 双喜電影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這是個煽情的時代,人們需要英雄,戰爭需要理由──作家班.方登寫給這世代年輕人的殘酷成年禮。「戰場外的世界竟比戰場恐怖。」透過19歲大兵比利.林恩的雙眼,勇敢擁抱所愛,看清這個虛幻的世界。

文:班・方登(Ben Fountain)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大會廣播員嗓音低沈,卻一副獻媚的歡快語調,像個不知自己正在出洋相的推銷員。

請熱——烈——歡——迎
      凱莉
          蜜雪兒
        還有
          碧——昂——絲
              也就是轟動流行樂壇的
                 天命真女

一片刺耳的喧囂排山倒海而來,比利還以為自己騰空了。那氣勢如水壩潰堤;如大橋在尖峰時間坍塌;如海嘯捲起致命千堆雪,夾帶巨石般的斷垣殘壁,扭曲世界的輪廓。你就假定自己會死吧,他們出發到伊拉克前一週,軍方對他們這麼說。了解!知道了!長官!是!長官!大屠殺就在眼前,而我們是沒人來救的一群,我們是可憐可悲衰小連被操也是光榮的前線軍人,要去那邊打敵人,才不必在這裡打!無論對哪個年輕人來說,這句話都很刺耳,可這就是世上每個年輕人成長的必經之路,你不自己跳進去,不會知道其中所有的風險。

「天命真女」走得還真神氣啊,哪怕暴雨水淹及腰,想必她們也能輕鬆涉水而過。可惡啊,比利心想,看她們一步一搖的樣子,可惡啊,我腦袋裡全是這個畫面,這樣是要怎麼回去出任務啦?不到幾天,不,幾小時內,B班就要回那個鬼地方,他在等,等軍方把那句話再說一遍,他當然不願聽,但醜話還是得說在前面,你會死,就趕快把那句話說了吧,拜託拜託,早死早超生。結果咧?不,不但沒有人願意扮這黑臉,還找了碧昂絲和她那叫人垂涎的屁股來!

也許這一切都沒什麼道理。比利自忖,或者是你自己覺得沒什麼道理,因為你是天字第一號大笨瓜。他們接著向後轉,比利慢了半拍,沒跟上那個井字記號,於是只見儀隊隊員個個精準地在標示處轉身,B班卻像沒繫好的鞋帶,走得拖拖拉拉。「換腳走。」阿呆壓低嗓門輕聲道。阿呆是他們這小組的組長,總得讓組員們整個中場時間都擺出該有的樣子。他跟著儀隊的節拍,想趕緊把B班調整成一個挨一個的緊密步伐。「左,左。」這念經般的聲音,讓比利鎮定不少,腳步也隨之跟上,要是手上有武器就更讚了。他們前面是預備軍官,一群腳步踉踉蹌蹌、給養得高高胖胖的孩子。其中很多人年紀肯定比比利大,看背影卻又那麼年輕,頸間帶著嬰兒肥的柔嫩飽滿,簡直是歡迎獻祭的大斧直接朝那兒劈下。

「向左——轉。」阿呆輕喊。他們走到邊線了。B班全體齊步走了七大步,再向左轉,停。他們當下的任務是在儀隊旁邊站著耍帥。一群高中女生穿著綴上流蘇的連身舞衣,蹦蹦跳跳跑過他們眼前,揮動六呎長的竿子,竿上繫了長長捲捲的波浪彩帶。普維里尤的鼓隊已重新在場中央整好隊,在小鼓清脆的鼓聲中走滑步,看來除了B班以外,大家都在移動。整個球場已經變成嘻哈群舞與方方正正整齊劃一的行進樂隊大雜燴。舞臺裝置張口噴出大團火焰與煙火,「天命真女」以天后之姿大搖大擺登上舞臺。臺上的舞者隨即上下晃動起來,完全是MTV臺播的超鹹溼音樂影帶。碧昂絲和兩名團員一起將麥克風移到唇邊。

你說你要帶我去那兒

她們微噘著唇,唱出撩人的顫音:

說你知道我要什麼
證明你願意為我們的約定奉獻

儀隊同時正以標準隊形操槍,手中的步槍啪啪作響,也算是搖滾巨星級的儀隊表演了吧。啪、啪、啪,手掌拍擊步槍,發出清亮的響聲。聽力很好的人,或許只要聽節拍就能跟上動作。比利站在最邊邊,只有周邊視野,步槍唰唰在他眼角閃動,如邊洗邊疊的撲克牌。

你以為愛人像機器
做表面工夫就好嗎
成熟的女人
不會這樣就滿意

碧昂絲悄悄把一隻手滑進大腿內側,把腿拉向私處,倒也不算拿手罩住重要部位,應該說這是輔導級的「抓胯下」吧,適合全家觀賞。拿波浪彩帶的女生們蹦跳走過,白皙修長的玉腿像兩根彈跳棒。閃光燈實在讓比利的頭吃不消。他把眼瞇成兩道細縫,一切頓時變得模糊,好比軍人得了鼠咬熱的夢境——行進樂隊、搖擺碰撞的橫陳肉體、咻咻射向空中的煙火,成排的鼓隊敲打前進加油的節奏。「天命真女」!儀隊!玩具兵和打砲時間在此地全部攪在一塊兒,成了讓人精神大振的大鍋菜。

B班看過不知多少遍快克的《王者之劍》DVD,幾十遍、幾百遍,可以把每句臺詞倒背如流。而比利的大腦在承受過多思考運動與聲光刺激之餘,居然閃過片中宮殿雜交的那場戲。詹姆斯.厄爾.瓊斯飾演蛇王,高坐王位上,他的手下個個嗑了藥,一臉茫然,匍匐在地,舌頭又捲又舔,深陷雜交的狂喜。比利渾身直發毛,一是因為這種鹹溼場面此刻就在他眼前上演;二是因為中場表演搞成這樣,實在詭異到極點,而且大家居然好像都沒意見。爆滿的看臺上,球迷無不起身高聲歡呼,反正他們今天不管看什麼都開心。好吧,你們盡管開心吧。比利的心態就是這樣。眾人大可歡呼、尖叫、狂吼,但這些都無所謂。他們的中場表演,簡直微不足道,只是填個空檔,和比利一點關係都沒有;和他要回戰場,也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不怕,我挺得住
我不怕,我不怕
男子漢你受不了我對你的好嗎?

舞臺後方的看臺上,出現一面巨大的美國國旗,是兩萬名球迷舉色卡排出來的,這是古早以前的特效,每人代表一個畫素。色卡一翻,國旗如在風中飄揚,只是再定睛一看,會發現國旗像是沒熨好,處處糾結皺摺,旗上的花樣也為之扭曲斷裂。比利故意用不同的角度看這面國旗,來回調整視角,接著他內耳一陣巨響,地面似乎整個歪了,彷彿讓他掉進一個不同的世界。他忽然想到,也許他錯了。說不定中場表演就和所有的一切一樣真實,萬一裡面蘊含了什麼力量或能力的催化劑呢?這不是表演,而是達到什麼目的的手段,由什麼賦予或引發的目的。某種儀式,某種與宗教相關的東西。只是這所謂「宗教相關」的範圍,還包括動亂、偶然、失控的大自然等冷血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