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畫中的哲學（一）歡迎來到異世界／哲學世界

作者︰廸廸仔

提起藤子·F·不二雄這位漫畫家，相信大家都會立即想起《多啦 A 夢》（舊稱叮噹）這套膾炙人口的作品，不過大家又知不知道，藤子事實上也畫了不少題材比較奇特的科幻短篇，其中的佼佼者就是《異色短篇集》。

看過這部作品的讀者會發現，藤子的創意其實不只局限在設計多啦 A 夢的法寶上，他的短篇漫畫很多都有背離固有道德規範以及一般常識的故事設定，但這不代表這些故事就是荒誕無稽︰藤子並非想靠漫畫去宣揚某種與世人相悖的倫理觀或者世界觀，他的用心在於向讀者提出一種「懷疑」，即究竟支配現實世界的規範和各種一般常識是否只是偶然地產生，促請讀者進一步反思，我們有什麼理由去支持這些規範和常識。

有人可能會說這種漫畫脫離現實、看多無益，筆者反倒覺得這種漫畫有種奇妙的「真實感」，是其他漫畫沒有的，大家在欣賞漫畫的時候可以好好領略一下。

價值觀顛倒的世界

作為這個專欄的第一期，筆者想介紹《異色短篇集》中頗有代表性的一篇漫畫——〈輕鬆的殺人〉。故事講述主角糊裡糊塗地闖入了一個生活規範跟現實社會迥異的平行世界，在那裡因私人恩怨而殺人是正常不過的事，人們可以施施然公開地做愛，但飲食之事卻要私底下偷偷摸摸地做。對於無法理解這套價值觀主角來說，生活簡直就是惡夢。

由於整個世界只有主角一人無法接受這種價值觀，他反而認為是自己是怪人，去找心理醫生接受診斷。有趣的是，醫生並不認為他瘋了，反而覺得主角只是思想有點開放而已。主角想了又想覺得不對勁，又跟醫生理論。醫生這時就跟主角「philosophize」了一輪，為那個世界的倫理規範提供了不少實質的理由。

關於性慾和食慾︰

食慾是為了延續個體生命的慾望，性慾則是為了延續種族為目的的慾望，後者是公開的、有社會性的、具前瞻性的慾望，所以人類公開表露自己的性慾是極為自然的事。

關於殺人的合理性︰

正如細胞和細胞之間存在糾紛，人與人之間一般也在存在糾紛，個體之間單獨解決糾紛也是極之自然的。另外，由於人口增長令地球負擔愈來愈重，必要時應淘汰過多的人口。故此，似乎沒有理由要所有人一視同仁地尊重他人的生命。

道德不是非黑即白

聽罷醫生的解釋之後，主角終於坦然地接受了接受這套新思想，一臉釋然的離開診所，跟妻子漫步回家，當晚就下定決心殺死自己的仇人，他終於適應了在這新世界的生活了。

看到這裡，可能某些比較有正義感的看倌早就拍案而起，大罵這位醫生強詞奪理，顛倒是非黑白。可能也有性格比較叛逆的看倌覺得醫生的說話簡直太順耳，以後可以用這套講法出去橫行霸道。不過，漫畫的結局似乎暗示作者無意正面地推廣這套道理──主角不知就裡地回到原本的世界，一切回復正常，但主角卻毫不知情，一早起來就躊躇滿志地準備殺人去。如果作者真的認同這種「新道德」，結局應該會更「燃」一點才是。

換個角度看，筆者認為這個故事的有趣之處，在於揭示出道德不是非黑即白的東西。作者設計出這個擁有奇怪道德觀的世界，並提供解釋，指出這種道德觀也可以是合理的。同時顯示出我們現實世界的道德觀，從某個角度看，也有不合情理之處。

我們作為讀者，見到故事主角的面對突變的懵懂樣子，大概會覺得很可笑。但如果大家是故事主角，試問又有誰人能夠從容不迫地提出論據反駁心理醫生呢？

對世界的驚奇

其實，我們和故事主角可能很相似，平日鮮少反省現實世界各種道德規範背後的理由，從不挑戰視之為理所當然的常識，當遇到這種突如其來的價值觀衝擊，結果就是手足無措，一臉茫然。

藤子這篇光怪陸離的漫畫故事厲害之處，在於引起讀者的對現實世界的驚奇感。你讀完這個故事後，大概也會驚訝地發現，我們一般的常識竟然不是那麼理所當然、不是那麼平平無奇。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有句名言——「驚奇是哲學唯一的起點」（Wonder is the only beginning of philosophy）。哲學的出現，也許就是源於對世界的驚奇感，發現原先平淡乏味的世界，原來全不簡單。

世事其實從來都不是非黑即白，當大家感受到這種驚異，你就已經開啟了哲學的大門了。

本文獲授權轉載，原文見好青年荼毒室（哲學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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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稿編輯︰王陽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