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保護與愛之名,行傷害之實,這樣的保護太沉重,這樣的愛太殘酷

以保護與愛之名,行傷害之實,這樣的保護太沉重,這樣的愛太殘酷
Photo Credit: Reuters/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每一個人用盡力氣,不管經濟上、感情上或是生活上的努力,不過就是在找一個讓自己安身立命的方式。我以為婚姻平權的重點是,不管有沒有愛,同志都應該有權利選擇以婚姻這種關係形式,來讓自己的人生過得好一點、安心一點、有尊嚴一點。

文:V太太

我有一位高中同學,我們當年稱不上熟,只記得她和我一樣,偶爾會因為交友圈裡太多男孩,或是行為舉止不夠像「好女孩」。而遭到我們那個相當保守的導師的批評或諷刺,失去連絡的很多年以後,我發現她加入了某個有名的教會,在網路上看見她與她的名人好友一起發文,說她們對同性婚姻感到「擔憂啊!」。那時她剛結婚不久。

另一位高中同學,也是某教會的成員,也同樣在臉書上發文反對多元成家,我順手留了個言(我自認還滿禮貌的),然後就被封鎖了。那時她剛懷孕,現在應該已經是個會走的娃的媽了。

一位大學同學寫了一篇文章,將同性婚姻比作吸菸,說同志婚姻合法會讓愛滋蔓延、道德淪喪、傷害兒童。我花了很多時間回留言跟對方討論,不知道他現在改變主意沒有。

一位親戚是基督教徒,幾年前我回台灣時提起多元成家的主題,她跟我說教會反對,因為那是多P的溫床,我在餐桌上解釋,其實伴侶制度只是提供給不希望/需要以性為基礎的婚姻關係的人另一種互相陪伴的可能,就像黃金女郎那樣。我當時太激動了,解釋的有點混亂,總想著下一次要講得更好一點,可惜我至今也沒遇到機會(因為之後這幾年我好像只見過她一次)。

還有一位好朋友,去了當年1130大遊行,我知道的時候很吃驚,問她為什麼?她說因為她的信仰告訴她同性婚姻不正常。我疼得說不出話,因為我們那一群常常一起聚會的朋友裡,除了我與她,剩下每一個都是同志。我跟她說,我不覺得她有錯,可是我無法理解。我們至今仍是臉書上的好友,也偶有互動,可是總有一些微微的尷尬。

我其實有點內疚,因為我曾經不只一次想過,我要再好好的,和她討論一次這件事情;我也想要告訴她,我並不是不想繼續當朋友了,我只是不知道怎麼繼續。也許她覺得因為去了一場遊行而遭到朋友的責怪很傷心,但那天我受的傷,一點都不比她少。我至今想到那些我們互動的情形時,我還是疼得說不出話。

我也有反對同性婚姻的朋友。我不敢說我愛他們,也不能說我心疼他們的處境,但我真的認真地理解過他們的擔憂跟憤怒。不管是個人層面的恐懼,還是對於整體社會改變的不安,甚至是那些似是而非的質疑,我都好好讀過的。有些恐懼在我看來,所反映的是個人的創傷,對此我自認可能無處可以施力,畢竟人生有很多坎是得自己過的。但面對另外一些因為缺乏了解和經驗而產生的疑慮,我總覺得如果我能多說一點,是不是有可能讓這些擔心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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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Reuters / 達志影像

我男人在西德一個頗為保守封閉的小鎮長大,有一次他跟我說,他念書的時期從來沒有認識過同志。我一邊笑他說你的人生真無聊,一邊覺得很傷心。

傷心的點有二。一是其實在沒有任何「真實經歷」下,一個人真的很容易就覺得某些事情與他無關。在講到同志權益時,他或許同意我,但他永遠沒有我的激動,因為提到那些事情,他不會像我一樣,腦海裡閃過一個又一個的臉孔。第二個傷心的點是,我總忍不住想像,那個年代在那個小鎮學校裡長大的同志們,該有多麼的恐懼與孤獨。那麼多的躲藏與假裝,要消耗一個人人生多少力氣。

上次與幾個老同學碰面,其中有人問我,同志和跨性別的差異是什麼?我於是解釋起生理性別、性別認同和性傾向的差別。這不是我第一次解釋這些事情,但我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為,問我的人是支持同志權益的。那個時候我才發現,很多我很習以為常、甚至視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其實對某些人來說可能還是很陌生的,而當我願意花時間解釋給三個人聽,這三個人或許就可以分別再解釋給三個人聽。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我媽媽身上。

多元成家法案討論很熱烈的那一陣子,我媽某天打電話給我,問我說,伴侶制度是什麼?為什麼有很多人說那是鼓勵多P?這件事情對我是很大的鼓勵,一方面是我真的很高興我媽願意開口問我,另一方面我更高興我媽媽覺得我是一個可以問的人。

我以為婚姻平權,就是有權利選擇以婚姻形式,讓人生過得好一點

我這幾天很認真的回想,我是什麼時候開始支持同性婚姻的?結果發現我還真回答不出來,因為我好像沒有不支持的時候。

我的意思是,和我接觸其他議題的過程不太一樣,我並不是先被問了「你支不支持同性婚姻」後,才開始考慮正反方的論點,然後決定我支持的。是同志先便成了我生活裡很重要、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之後,我才發現「同志可不可以結婚」這個問題存在,然後很自然的,我的答案就是當然可以,因為我想不到不可以的原因。

這聽起來是很草率、很不理性的過程,可是我在想很多人其實都是這樣。反對同性婚姻的很多人,恐怕也是因為在他們還沒認識同志前,就已經先太熟悉「不可以」這個答案。

如果是這樣,那麼我們彼此還有改變的可能嗎?我還是相信有的,只是這表示我們得多花一點力氣,去理解彼此的脈絡而已。

我覺得生活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每一個人用盡力氣,不管是經濟上、感情上的或是生活上的努力,其實不過就是在找一個讓自己安身立命的方式。每一個人對於「依賴」的需求不同,對於「安穩」的想像不同,對於人生、家庭的憧憬與規劃不同,而不論是婚姻、伴侶關係或是任何其他型態的親密關係,他們或許不會讓一個人的人生頓時從黑白變彩色的,但對於某些人來說,那或許就是那個讓人可以過得好一點、讓生活容易一點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