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家回憶中,掀開20世紀初隱修院內部樣貌的神秘面紗

畫家回憶中,掀開20世紀初隱修院內部樣貌的神秘面紗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隱修是天主教中一種遁世的修行,隱修者居住於修道院中,幾乎終生不與外人接觸,但也需自食其力生產物品透過機關隔閡與外界交易,與人見面接觸機會降低了,因此外人也幾乎不了解修道院內的隱修生活。本篇作者幼時曾居住於修道院中,藉由她的回憶,可帶我們一窺修道院中的生活樣貌。

文:艾瑪.雷耶斯

第十三封信

親愛的海曼:

我們來自一個與修道院截然不同的世界,因此這裡對我們的接納非常緩慢和困難。我們百依百順、專心聆聽,然而周遭發生的一切,我們還是毫無頭緒。這樣的不被接納和無法理解,讓我們無法跟其他同伴溝通,讓我們感受不到愛,只有畏懼。我們什麼都得學,她們卻利用我們的無知,無情地對待我們。

沒有人叫我們的名字,每個人跟我們講話時都叫我們「新來的」:「新來的去洗盤子,新來的打破東西,新來的偷東西。」這還不包括她們經過我們旁邊時,會踩我們的腳,捏我們一把,拉我們的頭髮,或者對我們吐舌頭。

我們來了很多天之後,有一天休息時間,德蕾莎修女派愛蓮娜到麵包房打掃和幫忙收集一袋破掉、撒出來的麵粉。我孤零零一個,待在離她非常近的地方,靠著一面牆壁等她。當時有一群女孩正牽著手玩繞圈圈遊戲。不知道怎麼著,突然間,她們將我團團圍住,接著朝我擠過來,圈子開始縮小,同時嘴裡大喊:「小黑豬,膽小鬼,膽小鬼,骯髒豬…」

她們圍攏過來後,把我推倒在地,脫掉我唯一的一條內褲。當然,內褲是髒的,因為還是我們離開福沙戈蘇加時,瑪利亞太太替我穿上的那條。有個非常胖而且跟我一樣斜視的女孩,把我的內褲套在掃把上面,高舉著掃把往前走,她們排成一列好長的隊伍,走過所有的院子,嘴裡齊聲吶喊:「新來的小女生拉屎的內褲,新來的小女生拉屎的內…」

愛蓮娜聽到了最後一句話,她像個瘋子一樣衝出來叫我的名字找人,而我躲在其中一間廁所怕得直發抖。幸好鐘聲響起,休息時間結束。德蕾莎修女問掃把上的破布是什麼東西,她們齊聲回答:「新來的那個拉屎的內褲。」德蕾莎修女氣瘋了,因為小女生沒穿內褲簡直是有失端莊。這天她命令瑪利亞修女幫我縫製兩條內褲。

修道院的規定相當嚴格,每天的每一個小時都要重複固定、特定和一成不變的動作。

一大清早五點半敲響鐘聲叫我們起床,接著第一個動作是坐在床上承諾天父和聖母瑪利亞會完成一天的每個動作,請祂們以無比的慈悲原諒我們的罪過,不要讓我們帶著凡人的罪死去,給我們希望和力量,走向善途,得到資格進入天堂。老天!有好多好多對我們來說沒有意義的話。愛蓮娜跟我聳聳肩膀,然後相視而笑。

我們得穿衣服、整理床鋪和上廁所,其中最困難的是上小號,因為我們只有半個小時。上小號卻是個繁複工程。寢室的門一打開,我們個個像匹小馬急速奔馳,想要第一個衝到僅有的五間廁所。大家誰也不讓誰,下樓梯時兩階併作一階,就想搶在前頭。儘管如此,我怕她們,又等不及,最後總在大家面前尿在地板上,於是我在她們眼中變成骯髒鬼、膽小鬼,粗鄙的原住民女孩。在當時原住民這字詞有侮辱的意思。

六點整,只會響起一個鐘響聲,要大家排隊進禮拜堂。

我們兩個兩個進去,半途經過聖壇時,得屈膝下跪,右膝觸地,同時做畫十字動作。像個衛兵站在我們後面的總是脾氣最暴躁的德蕾莎修女,她也是所有修女當中最殘酷和沒有人性的一個。她負責洗衣房、置衣間、保健室以及監督排隊,也照顧我們的儀表。她得管我們有沒有梳頭,腳乾不乾淨(除了一個老修女外,我們全都打赤腳),以及望彌撒的圍裙裝是不是骯髒、破損或者沒燙好。

她也管屈膝下跪的姿勢,如果有哪個人下跪膝蓋沒觸碰地面,她會一把揪住她的辮子強迫她站起來,再做一遍下跪的動作三到四次。在禮拜堂,就如同在食堂裡,所有的位置都是固定的,年紀比較小的坐在比較靠近聖壇的地方。每位修女都有個禱告台和椅子,刻意排在入口走道,好管控我們的一舉一動。

我們念的祈禱文都是拉丁文,我們死背在腦海裡,不過從沒人跟我們解釋我們口中念的到底是什麼意思,重要的是要以最忠誠的心去念,而且她們教我們聲音要洪亮,或語氣要溫柔中帶著哀求,或語調要抑揚頓挫。

每天都會有個神父風雨無阻來誦念彌撒經文。我們到修道院時的神父是巴高斯神父,我們是這樣念他的名字,不過他是德國人。他像根鐵釘又高又瘦,總是渾身髒兮兮,頭髮亂七八糟,身上散發一股強烈的碘酒氣味,曼秀雷敦混雜熏香氣味,以及蠟淚的氣味。他是這裡唯一的男性,也是唯一一個來自我們應該有權利窺見的外頭世界的人。

巴高斯神父誦念彌撒經文,就像颶風一樣快速,他從聖壇的一頭跑到另外一頭,當他滿場飛舞用拉丁文說上帝與你同在或賜福,我們坐在聖壇的小女生能感覺到十字褡和聖衣在空中舞動時搧過來的風。他誦念彌撒經文不只是快,還非常粗魯,沒有一次不弄倒花瓶、燭台,或者祈禱書從立架掉落,口水噴在聖壇上。

他的一隻鞋子鞋底總是開口笑,每次進到禮拜堂,毫無例外一定會在地毯上絆腳;我們看著他雙手捧著聖體容器,身體往前傾,幾乎就要碰到地板,但是總在最後一刻挺直身子,找回身體重心,心裡想笑到不行。他屈膝跪地時,動作太過粗魯,聖壇和聖人頭上的光環都因此震動好幾秒鐘。修女們好幾次要求換掉他,但是總是得到現在鬧神父荒的回覆。

每個禮拜天,他會用類西班牙文的德文跟我們解釋福音,不過他講話的速度非常快,好像整個人都在晃動。

彌撒過後,他會拿著聖餐賜福;當他使用香爐時,幾乎是把它掛在屋頂,我們則閉上眼睛垂下頭,等待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