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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視一字,盡得風流:談董陽孜《騷2016》

不視一字,盡得風流:談董陽孜《騷2016》
Photo Credit:騷2016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當我們離開表演的現場,試圖打開智慧型手機,確認並回覆遺漏的訊息時,不要忘記了中文輸入法的手寫功能仍然被保留著,這何嘗不是一種新的書寫經驗。

你說那是跳舞,我說這是墨痕。
你說那是音樂,我說這是墨韻。
你說那是影像,我說這是墨趣。

-《騷2016》董陽孜

雲門舞集、新舞臺、金石堂文化廣場、一代宗師

這幾個名詞有的是舞團名、書店名;還有表演展演空間名稱,與王家衛的電影,這些出現在生活周遭的標題文字,教書法家董陽孜一一寫下。今日的台灣,書法藝術失根已久,是廣大民眾們最為熟悉(人人小學都寫過書法吧)也最為陌生的傳統之一,觀看書法作品不像品薦水墨畫,能在山水圖中供人行、望、遊、居;書法要看的東西更為純粹,往往抽象到讓人敬而遠之,難有親近感。

董陽孜是台灣目前最活躍的書法家之一,她除了每日孜孜不倦地與筆墨相伴,同時也不斷嘗試跨領域的創作形式,為書法藝術開拓出不同境界。2016年所演出的跨領域作品:《騷2016》,延伸自其2011年《無聲的樂章》展出的百幅作品,由爵士音樂家魏廣皓擔任策展人、音樂創作者及現場演出者,張坤德擔任藝術總監,多媒體藝術家陳彥任擔任影像設計,並邀請舞者李奕騏、陳映慈、張堅貴等人以現代舞蹈重新演繹。

不同類型的藝術,在不同語言、跨界合作時,溝通與協調成了成功與否最大的關鍵。作品的趣味性,也在彼此創作語言的翻譯與轉譯中,產生出新的構句,不只是看熱鬧與看門道,更在門道與熱鬧之間,增加玩味的醇厚。

意在筆先

《騷2016》是從書法藝術出發的跨界劇場,觀看書法藝術時,書法藝術的主體性與文字的關聯性為何呢?在思考這個問題以前,得從語言面向著手。語言與生活的關係是何等的密切,從耳聽的口說、閱讀的文字,到思考,語言關乎著思想的交流與傳遞,當文字兼具書法藝術的對象與載體時,書法藝術先是文字的藝術之後,才有可能是觀看的藝術,然而書法藝術除了透過觀看之外,還能有什麼可能性?

在溝通的前提下,電腦鍵盤與手機界面的文字輸出是現代人生活的常態,但在學習語言的過程中,手寫的身體感是無法或缺的過程;換言之,書法的特殊性在於毛筆作為創作工具的必要關係,以毛筆書寫是當下與過去的連結媒介,透過與歷史開展的身體對話,文字在書法藝術中,先是身體的運動與身體運動的觀看,最後才是閱讀與理解文意。

在這樣的基礎上,才能更進一步的欣賞《騷》;而董陽孜除了一直強調書法藝術中的筆墨與線條,更認為「即興」在《騷》一作中,是非常重要的線索,如此一來,我們要問如何思考「即興」狀態呢?

「意在筆先,胸有成竹」常常用來形容書法家創作當下的思緒與身心狀態,東晉書法家王羲之,在《題衛夫人筆陣圖後》說到:「夫欲書者,先幹研墨,凝神靜思,預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動,令筋脈相連,意在筆前,然後作字。」這是意在筆先說法的由來,亦是「即興」狀態最佳的註解。即興從來不是任意且隨機的創作獨白,書法家與紙筆之間的對話關係在《騷》之中,是與爵士樂、現代舞的對話,爵士樂與現代舞在《騷》中成了意在筆先的「毛筆」,在意的是時間,在意的是聲音與身體的在場。

書法對於時間與空間探討,一直有著特殊且純粹的觀點,也是所有的書法家窮極一生追求的美學境界,回顧董陽孜過往的作品,符號化與空間性的特質逐漸被突顯出來,兩者交融,沒了時間性,符號僅僅是斷裂的,身體的運動也將止於觀看的當下,「氣韻生動」被奉為書畫藝術的至高境界,「氣韻」在多數創作者的詮釋中,「韻」較少被提及,也較難被眼視言傳。

再者,「即興」也是爵士樂的核心概念,舞蹈、音樂與影像這三種領域的藝術語言透過現場即興反應,串聯了「墨痕」、「墨韻」與「墨趣」,倘若沒有空間作為容器,時間亦無法被看,從筆墨效果到聲光效果、從黑白墨韻到正色繽紛,董陽孜的身體,透過多媒體的輔助,書法家以缺席作為存在的聲明,書法既是樂譜也是舞譜,是舞者與樂手共感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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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騷2016

書寫

唐代張彥遠《歷代名畫記》中說到:「運墨而五色具。」五色指的是水與墨在紙上的表現,焦、濃、淡、乾、濕所呈現出的材質效果。在《騷》一作中,舞台是立體的紙張,墨的五色借由投影,轉化成光影般的遊戲,舞者的肢體在投影的影像中,單有墨韻是不夠的,在空間中要如何「運墨」呢?

單從紙上的線條看出書家運筆的身體運動是有難度的,然而觀者透過舞者的身體看到運筆卻可以感同身受,運筆時,「筆到意到」與「意到筆不到」的態勢,藉由現代舞的接觸即興中再現出來,「識字」的困擾自此不再約束著觀者,從文字拆解成部首,從部首拆解成點線,肢體拆解了文字,卻重組並展示了難以看到的「力」。

一人獨舞時,是部首筆畫中的「丶」(音同杵);三人共舞時,彷彿是部首中的「氵」(音同水),在舞者動作中的接續、跌落與復原之中,日常生活中看似簡單的行走奔跑,跳躍轉身,或是蹲下與滑步動作,「灬」(音同火)的意像亦油然而生。

在《騷》中,像是太極一般彼此「過招」,例如一名舞者拖曳著另一名躺在舞台上的舞者,讓雙人的身軀,宛若撇捺般的以舞台為紙張,透過拖曳表現下筆的瞬間與介面關係中的輕重緩急;又或者舞者穿著黑衣的身形,化作書法的筆畫,動作趨近一致時,彷彿再現部首「彡」(音同山 ),隨著音樂突然驟變,似「三」、似「川」又似「巛」(音同川 )的形象,不斷萌生。當舞者的影子落在舞台立牆時,三人身「軀」舞出虛實交錯的六人身「影」,在遮蔽投影形成的影子中對影成三人,於空間中遊戲,交織出更多類比的虛實墨韻,堆疊出似「州」又如「洲」的層次。遲筆、滯筆、飛白等意象也因此從中被暗示出來,透過動作的發展,表現出特有的「空間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