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過的 Derek Parfit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曾經聽我的老師說過,我們會覺得自己活著的時代有很多著名哲學家,但其實每個時代過去,能夠留下名字的只有極少數。我們的時代會過去,但 Parfit 很可能和 Willaims 一樣,不會被時間的洪流沖逝。
2017 年哲學界的首件大事,恐怕就是Derek Parfit 在 2017 年 1 月 1 日與世長辭。
我對 Parfit 的哲學認識不深,只讀過他一篇〈Personal Identity〉,一篇〈The Puzzle of Reality: Why Does the Universe Exist?〉,以及《On What Matters》(OWM) ,而且主要是Vol. 2 ,他的成名著──同時也是風評最好的作品──《Reasons and Persons》 我反而未讀過。在他的著作裡,我記憶比較鮮明的是 OWM ,因為幾個月前我還在參加以這本書為主題的讀書組。當時讀到頗有啟發,一直打算寫出來,結果甚麼都未寫, Parfit已經去世。
如果說20世紀以前的哲學是將不同的概念混為一談,那麼20世紀誕生的分析哲學恐怕就是往另一個方向發展,將許多概念分拆、釐清、再分拆、再釐清。在概念分拆方面, Parfit 肯定是我見過最極端的例子,OWM 的〈Moral Concepts〉(Vol. 1, Chapter 7) 有一段頗能反映他這個方法學上的觀點:
If we decide to include more in our accounts of the meaning of our words, we shall more often claim that some word has several senses. We might, for example, claim that the word ‘war’ has two senses, one of which applies only to wars that have been declared. I have already distinguished several senses of ‘wrong’, and I shall now distinguish several others. On a different account, to which I shall return, there is only one moral sense of ‘wrong’. It is worth considering both accounts, but we need not choose between them.(Derek Parfit, On What Matters Vol. 1, p.164.)
概念分拆有時是進步和突破的根源。 Perfit 在〈Personal Identity〉對 “identity”, “survival”, “psychological continuity”, “psychological connectedness” 等概念的釐清和區分,是發人深省的。然而,太輕率的概念分拆,有時反而會令人看不到問題所在,甚至抹煞重要的哲學議題。就我看來,他在〈Moral Concepts〉將 “Wrong” 分成 fact-relative, belief-relative, evidence-relative 三個意思,正是矯枉過正。
當然,是否真的矯枉過正,需要進一步的論證,我不打算就此爭拗。我想說的是, Parfit 的哲學方法相較於他人,更加容易假設有歧義(ambiguity),然後將關鍵字詞分拆成幾個意思,逐個討論。 Saul Kripke 有段方法學的反省,正好可與此作對比:
It is very much the lazy man’s approach in philosophy to posit ambiguities when in trouble. If we face a putative counterexample to our favorite philosophical thesis, it is always open to us to protest that some key term is being used in a special sense, different from its use in the thesis. We may be right, but the ease of the move should counsel a policy of caution: Do not posit an ambiguity unless you are really forced to, unless there are really compelling theoretical or intuitive grounds to suppose that an ambiguity really is present.(Saul Kripke, “Speaker’s Reference and Semantic Reference”, in his Philosophical Troubles, p.118.)
我對 OWM, Vol. 1 的意見不多,而我對 Vol. 2 意見則是不少,特別是對第 26 和 27 章,他就 “Water” 和 “H2O” 提出的理論解釋。然而,無論我再怎樣不同意他的哲學觀點,有兩點卻是心悅誠服。
第一點是Parfit構思反例的能力。 OWM, Vol. 2 的第 21 和 22 章在令我印象深刻,因為Parfit在那兩章構思許多極妙的例子來反駁論敵。有好幾次,我連怎樣反對他的論敵也茫無頭緒,已經被他的反例說服;當我覺得他的反例無懈可擊,馬上又看到他為論敵設想的回應;而我還在動搖的時候,他接着提出更強大的反例。如此幾次,被牽着腦袋走,實在不大好受。
第二點是Parfit論證的嚴謹性(rigour) 。我從未在Parfit的文章見過邏輯符號,但他的論述方式卻一直讓我有種形式邏輯般嚴謹的印象︰他的論證一旦成立,往往可以conclusively建立自己的論點,或者conclusively駁倒對手的立場。做個比較, Scott Soames的文風同樣以嚴謹著稱,許多論證都相當有說服力,不過 Soames 同時亦大量借助形式工具,例如邏輯符號或類近形式邏輯的概念。相反,Parfit未用過這些工具,在嚴謹方面,卻絕不輸蝕。就我讀過的哲學家, Parfit 肯定是別樹一格。
去年四月,Leiter's Report有個關於 1945 年以後最出色的英語道德哲學家的投票,樣本不大,只有 420 票。第一名是Bernard Williams,第二名是Derek Parfit 。有趣的是, Parfit的OWM一直出現某個哲學家的痕跡,那人正正就是Williams 。在Parfit眼中Williams的地位極高,從兩段文字已可窺見一斑:
Williams was the most brilliant British moral philosopher whom I have known. If there were no other asymmetries between us, I could not rationally believe that it was I, rather than Williams, who was more likely to be right.(Derek Parfit, On What Matters, Vol. 2, p. 430)
If Williams had fully understood these beliefs about intrinsic goodness, and about reasons, he might have decided that these beliefs were true. I wish that I could ask him whether he would.(Derek Parfit, On What Matters, Vol. 2, p. 439)
根據坊間的消息,如果Parfit在哲學上有想說服的人, Williams肯定榜上有名。然而, Williams 在 2003 年過身,Parift集大成於一身的OWM ,卻是在 2011 年方才出版(雖然書稿已經流傳多年)。
曾經聽我的老師說過,我們會覺得自己活著的時代有很多著名哲學家,但其實每個時代過去,能夠留下名字的只有極少數。我們的時代會過去,但Parfit很可能和Willaims一樣,不會被時間的洪流沖逝。
本文獲授權轉載,原文見紫煙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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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tnlhk
核稿編輯:王陽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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