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言語到失語的愛情

從言語到失語的愛情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這幾部電影劇集裡面,戀人/曾經的戀人/戀人未滿的那些斷斷續續的交談很值得細味,他們都分別很努力在維繫關係上咬文嚼字,以辭令代替手指去捉摸對方,然而我們極力用語言掩蓋的東西卻由身體流露了出來。

文︰林嘉曦

適逢農曆年假,正是重溫一些舊電影的好時機。《Lost In Translation》一晃眼已是2003年的電影,中文譯名是《迷失東京》,另一個是《愛情不用翻譯》,兩個其實都不太得我歡心,因為都「食」不到迷失/迷惑的雙關語。

說起雙關語,最近松隆子主演的話題日劇《カルテット》(四重奏)第二話中,彆扭又愛講理的中提琴手家森,向其餘三位成員介紹該如何解讀愛情中的「弦外之音」。類似於人們常言道的口不對心,日語的修辭中,情緒表達有著複雜的等級分層,像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在《符號帝國》一書中對日本包裝文化的分析一樣,意義在重重疊疊的句式和外盒內袋得以彰顯,而符號中心為空。家森的愛情理論,如同把對方小心翼翼包裝的禮物再小心翼翼拆開,去解讀那些隱微的情感。

我覺得,重點在於decoding這個行為,要避免意義在轉換過程中丢失太難,凡是會牽扯到感情的,也就無法只用一套權威去解讀。在《La La Land》和《Lost In Translation》裡面,男女主角們都不過是尋找一個與自己對世界有著同一樣decoding system的人:Mia和Sebastian在衣香鬢影中擇善固執;Charlotte和Bob作為異鄉異客的茫然若失——在當下一刻,剛好詮譯出同個世界同模樣,謹此而已。

人的長大使語言隨之變得越發洗煉,書寫語言更是如此,諸如和陌生人、長輩的信息,用字遣詞都需匠心雕琢,成長的體現大概就是話語的不自由,也不再有人欣賞和原諒你的隨心所欲。所以電影總是以能夠不言而喻的表情和動作結尾,似乎還能保有left something unsaid的浪漫和美好。Bob和Charlotte的一個擁抱,Sebastian和Mia的相視而笑,足夠令人浮想聯翩。假如我們都選擇相信,電影人物都活在一個畫布上的平行時空,那他們的故事肯定不會是一行「The end」而是「To be continued 」,因為我們總是在期待著什麼,一個突如其來的大反轉,一個童話故事式的王子公主大結局,或者,可能。

最令我耿耿於懷的,除了結局,還有好些wide shot,兩部電影中分別都有不少遠景,彷彿具像地呈現著「大環境與小人物」的故事,而屏幕外的我們一如畫面上那一小點,雖然微不足道,卻又固執地在川流不息的時代中孤獨掙扎。對於電影中的稍為「不圓滿」的結局,人們可能會用「缺陷美」作解釋來安慰自己,但在這兩部電影裡面,男女主角的失之交臂是可預視的,甚至可以說那些錯過,在尋找理想生活的旅程中是必要的。

這裡回到《カルテット》中,遲鈍的第二小提琴手別府面對異性好友九條突如其來的結婚宣告,似乎終於意識到對方一直陪伴自己的重要。那誰故意錯過末班電車,天空黑了又亮,二人走到陽台把熱騰騰的拉麵分著吃,九條說了一段意味深長的話,結婚就是在自己無了期追逐著別府身影的抽離方式。假如九條不結婚,別府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發現自己的情感,這樣想,錯過反而是逼使人直面自我的一件好事。

最後不得不提那些送別的歌曲,Sebastian在Mia命名的酒吧送給Mia一首〈City of Stars〉;別府在九條的婚禮上演奏了彼此在卡拉OK房唱過無數個晚上的〈White Love〉,音樂成為了只有當事人明白的肆無忌憚,經歷付託在旋律身上餘韻繞樑。在羅蘭·巴特的《戀人絮語》中,引述了古希臘女詩人莎弗的作品-「因為只要一看見你,我就說不出一句話來:我的舌頭全碎了。」人們一直等待一個令自己啞然失語的理由,無法遊離於一切關係之外,而羅蘭·巴特對是否在戀愛的定義比許多現今的所謂愛情專家來得簡單:「我在戀愛著?-是的,因為我在等待著。」

這幾部電影劇集裡面,戀人/曾經的戀人/戀人未滿的那些斷斷續續的交談很值得細味,他們都分別很努力在維繫關係上咬文嚼字,以辭令代替手指去捉摸對方,然而我們極力用語言掩蓋的東西卻由身體流露了出來,羅蘭·巴特說有時欲言又止更能體現語言的力量。人們控制和挑選想要呈現的符號跡象,在一段段關係之中持續不斷地角力,並且等待一個能夠成功解讀的人,大概就是這幾部作品小小的共通點吧,不知道你和我的解讀又是否相同呢?

本文獲授權轉載,原文見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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