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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蟻》啃噬:台灣電影看待當代社會的新路徑

《白蟻》啃噬:台灣電影看待當代社會的新路徑
Photo Credit:大厝地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白蟻》有出色的野心和執行能力,在賀歲檔期的戲謔和歡愉之後,為台灣電影開啟另一種不以獵奇、誇示姿態,觀看人性與邊緣的路徑。

用巨大的工程搥打掉一面木造的牆,露出牆間隱匿不見的支柱,大片的白色小點蠕動著。白蟻曾經是木造房舍的癌症,接著磚造和鋼筋水泥治癒了這項疾病,過去曾經在開著小貨車在街頭巷尾巡迴的工程車上,大大的「白蟻醫生」,被抓漏和壁癌取代。要是把人代換成房屋,這項用在房屋上的「手術」改用在人性上,將人最為私密不可告人的陰暗空間被迫接露在眾人之下,會如何?

白蟻》是台灣導演朱賢哲首部劇情長片,得到2016年釜山影展新浪潮單元的「國際影評人費比西獎」,其劇情即在這樣的疑問之下展開。

電影描述戀物癖的主角白以德(吳慷仁飾)在偷竊時遭湯君紅(鍾瑶飾)與友人錄下,在幾個角色的生活圈當中引起不可逆的效應。慾望,成為環繞劇中角色的細線,把自身與客體千絲萬縷的纏繞在一塊。

鏡頭的起始點白以德的戀物,完全就是佛洛伊德伊底帕斯情節與閹割焦慮的樣板案例,對於慾望匱乏與自身不完整,戀物成為心理防衛機制,用承認的方式來否定,那種矛盾性也在戲劇中以表象化的方式呈現。「匱乏」是片中大部分角色的「同溫層」,不論是白以德的母親藍湖(于台煙飾)對於自身慾望的焦慮;還是湯君紅與男友失聯、身為學生打混無所事事,遂用極端方式的空白填補,顯示出角色間、甚至是身而為人的難以圓滿。

白蟻 劇照 于台煙
Photo Credit:大厝地影像
在《白蟻》中,每個演員都有情緒飽滿的演出。

社會學家齊澤克(Slavoj Žižek)曾對戀物有個有趣的說法,他認為戀物是建設性的,戀物者是現實主義的,他們接受事物運行的情況,把焦點轉移到迷戀之物之上,藉以抵銷現實的衝擊。

以電影裡的例子來說,角色們則是躲避自身主體性匱乏的事實,因此緊抓著各種微小之物不放,從戀物到情感綁架,再到不負責任的樂趣。這種幻象若會有崩毀的一天,將以殘酷的方式執行。湯君紅在事情演變到不可收拾之後問了好友,我們有犯法嗎?點出了另外一個命題,劇中角色沒有人犯下滔天大罪,主角白以德不過就是犯些偷竊的小奸小惡,但每個角色都身負著極深罪惡感,那種因匱乏而生的慾望,在現實生活中生成了如同細小白蟻般的負罪感,啃蝕那些幻象的殘骸著,也一點一滴的鑿開每個人不願直視的空缺。

你所躲避的,最終用最猛烈的方式找上你,糾纏著他們的傅柯的倫理主體(Ethical subject),在一個時代之下形成的精神,構築了他們的道德觀,限制、壓抑著慾望,化作無形的道德束縛,譴責他們以求自身的救贖。

當一切崩壞之時,我們還可以憑依些甚麼?

電影《白蟻》的故事中給了生命一個出口,一個叫做重生的出口,藉著直視自己的匱乏,直視種種因慾望而生的後果,接受那些不圓滿,然後再一次站起來,也許之後又再被各種無以名狀的現實打擊。但人不就是這樣,帶著傷,不斷地拾取,然後再一一的放下,重複著一齣又一齣受傷、癒合、再生的劇碼直到盡頭。

吳慷仁 變裝 自慰
Photo Credit:大厝地影像
金鐘影帝吳慷仁在《白蟻》片中飾演一名戀物癖小偷,特別是這場女裝自瀆戲,有精湛地演繹。

吳慷仁、鍾繇、于台煙等演員毫無疑問地在片中有精采的演出,掌握角色和拿捏情緒都有極為出色的表演,喉頭的滑動、眼神的漂移、臉部肌肉的微小動作,以及最受矚目的那場自瀆戲,吳慷仁毫無表留的表演出自瀆時的肌肉緊繃和心靈上的出神,每個細微的動作在特寫鏡頭下,強烈地自述角色的慾望和心理變化,《白蟻》一片飽滿地捕捉了表演能量的張力以及掌控演出的細膩緊密,超出全片既有的格局。

矛盾的是,正是過多的特寫鏡頭喪失了劇本的細節,冷冽的鏡頭捕捉了放大的情緒和隱密的心理空間,在記錄之外超越了寫實,背景(Background)與現實接合。劇本的每個環節緊扣著事件在現實中發生的可能性推進、梳理因果,並嘗試著以一種觀察者的角度留下故事,也就是說故事本該是充滿生活感的。影像在兩者的斷裂之上出現超現實的失真,那正是突兀的來源,給人一種演員們真會演啊,甚至演得太過頭的造作感。

《白蟻》之中每位演員都演出超出角色的面向,在表演上的強烈動能,能增加戲劇的可看性與角色的立體感;同時也讓觀眾清楚體驗到這是戲劇,《白蟻》的故事根植於生活,讓演員們像在泥濘之處生成的妖豔鮮花,開出超真實(Hyperreality)的美麗花朵。

我絕不是說《白蟻》只有演技卓越這項優點,儘管背景的雕琢不似捕捉演技那般銳利,但該多該少一點也不含糊,朱賢哲導演仍舊再現了現實中該有的生活碎片,這些生活碎片包含著如今時代的精神與行為模式,不論是蟻族的現象、社群軟體橫越虛擬與現實等等。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試著探索了人性之中的幽微、那個極欲排斥的陰性空間,並用救贖如此沉重的母題來支撐,就整體性來看,那些失真的部分都仍舊收納在這些意圖之下。

瑕不掩瑜,《白蟻》有出色的野心和執行能力,在賀歲檔期的戲謔和歡愉之後,為台灣電影開啟另一種不以獵奇、誇飾姿態,觀看人性與邊緣的路徑。

責任編輯:曾傑
核稿編輯:楊之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