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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1》導讀:看看古代美洲,想想今日台灣——一種地理學想像

《1491》導讀:看看古代美洲,想想今日台灣——一種地理學想像
Photo Credit: William Henry Powell Public Domain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整體而言,曼恩根據許多學術研究所勾勒的歷史面貌,凸顯了認為原住民純真原始是一種刻板印象。實際的狀況比我們原先想像的更加複雜與細緻,印第安人一點都不簡單,也不原始。

除了粒線體DNA外,發明碳十四定年法因而獲得諾貝爾化學獎的芝加哥大學教授利比(Willard F. Libby),對於解開美洲原住民的身世謎團亦有重要貢獻。這個技術讓從新墨西哥與德州邊界的克洛維斯文化遺址出土的長毛象獸骨與木製器具,說明了克洛維斯人存在的確實年代,結果是介於一萬三千五百年至一萬二千九百年之間。這個時期恰好是冰河期,在西伯利亞的楚科奇半島以及阿拉斯加的蘇厄德半島之間,因海平面下降而出現所謂的「白令陸橋」,古印第安人通過這座陸橋,穿越海恩斯(C. Vance Haynes)教授所描述的位於加拿大西部的無冰走廊,進而遷徙到美洲各地。而第一批進入美洲的印第安人始祖,就是那群克洛維斯人。

上述關於古印第安人遷徙路徑的推論,再加上他們遷徙至美洲的時間差不多就是乳齒象、甲犀牛、巨大恐狼、劍齒貓等遠古大型動物滅絕的時候,因此研究者認為,這可能跟古印第安人的大規模獵殺有關。這樣的場景似乎也成了《冰原歷險記》動畫電影中的部分想像情節。

但是,曼恩在此再度挑戰陳年舊說,端出一個個新近研究成果,破除了這類視美洲原住民為生態浩劫凶手的偏見。像是前面提到的狄羅利亞教授就告訴作者,由知名文化地理學者邵爾(Carl Sauer)率先提出的大濫殺假說其實很快就被推翻,因為無法解釋地層遺跡中許多甲殼類與小型哺乳類為何也都同時滅絕,這些不可能也是被古印第安人趕盡殺絕。至於「克洛維斯第一」理論,同樣也受到許多質疑,後來的研究讓所謂的「克洛維斯共識」愈來愈站不住腳,乃至於有學者提出海路說以替代陸橋說。

高度的文明表現

除了向讀者解說白令陸橋遷徙理論和大濫殺假說的形成與瓦解,曼恩也為讀者描繪出當時南美洲的真實面貌:一個人文薈萃、具有高度科技文明的地方,令人讚嘆的祕魯諾特奇科遺址群即為其中一例。這裡有進步的農業灌溉系統,他們大量栽種與使用棉花,而歐洲則是直到十八世紀才普遍使用棉花。此外,學者提出一種安地斯文明的海洋基礎假說(MFAC),大膽推論漁業才是該文明發展的根本基礎。宗教的制度與堪比埃及金字塔的大型建築物在在顯示出安地斯文明的高度發展。

其中,更重要的是玉蜀黍的馴化,研究者指出印第安人在超過六千年前於墨西哥南部就已經著手玉蜀黍的遺傳工程實驗。種植玉蜀黍的地點,稱為「米爾帕」(milpa),通常雜種十幾種其他作物,從營養攝取的角度來看,豆子與玉蜀黍構成營養完整的餐點,南瓜提供多種維他命,而鱷梨提供脂肪。這些作物需要不同的土壤元素,構成了土壤的生態系統。玉蜀黍蓬勃生產的地方,亦是高度文明茁壯之處。曼恩還以同樣細膩的筆觸,接著描述了奧爾梅克人的文明、政體、曆制、文字以及輪子的發明等。

總而言之,古印第安人是從其他地方遷徙而來,至於他們在多久以前進入美洲?這個問題雖然尚未有確切的結論,但是曼恩的重點也並非放在給予讀者確定的答案,而是用彷彿在說故事的口吻,帶領讀者理解學界如何看待和處理此一問題。他對於美洲原住民起源的探討,其行文方式就跟前面第一部有關人口數量的討論一樣,錯綜各種理論與科學研究發現,並陳彼此牴觸與相互矛盾的事件或意見,但不論如何,經由他的闡釋,我們幾可肯定美洲確實曾有令人驚奇的高度文明與知識成就,而且這些是在哥倫布尚未抵達時就已存在。

第三個問題:印第安人創造了些什麼?造成什麼影響?

曼恩在第三部的書寫,呈現出一種自然史的寫作風格,寫人也寫自然,其核心說穿了,就是展現人地之間的複雜關係。作者一筆一畫細膩勾勒美洲原住民文化體系及其與生態環境的互動,這也正是《一四九一》這本書之所以引人入勝之處。曼恩使用了許多民族誌的材料,並融合大量以創新科學方法得出的知識成果(其中有很多新發現還是曾刊登在《科學》等著名期刊上的尖端研究),深入探索這個敏感課題,而他的論點同樣別出心裁。

英國人很喜歡的《賽爾波恩的自然史》(The Natural History of Selborne)作者懷特(Gilbert White)、《砂郡年記》(A Sand County Almanac)作者暨美國自然保育之父李奧帕德(Aldo Leopold),《寂靜的春天》及海洋三部曲的作者瑞秋.卡森(Rachel Carson),這些不同年代的重要環保人士都不約而同地回應了生態倫理的主題。曼恩也延續了這條脈絡,只不過他是從美洲原住民的歷史切入,來闡釋相關道理。

他用馬雅人是否因為生態系統崩壞而遺棄了他們所有的城市這個公案,做為其生態倫理論述的開端。西方在一九六○年代的環保論述中喜歡將原住民與自然的原始純真聯繫在一起,創造出和諧相處的畫面,「西雅圖酋長的演說」即是一個有名的例子。但,事實不然!在本書的第三部分,曼恩認真探究了印第安人一方面是生態災難的代表,而另一方面又是環保楷模的矛盾處境。他並未跳入二選一的陷阱當中,反而警覺地指出:「許多印第安人都是極度活躍的土地管理者,他們在土地上的生活並不簡樸。」

他指出印第安人善於用火來改變生態系統,例如放火焚燒森林,讓林下植物生長以吸引麋鹿等草食獸。美洲的森林並非梭羅筆下的無人荒野,而更像是原住民的果園。他說原住民:「之所以能夠存活下來,是因為那片『荒野』大部分是由他們祖先建立的果園構成……亞馬遜居民通常不會像西方人那樣區別『墾植』與『野生』地貌,只是單純依照生長於其中的物種而將地貌區分為數十種類別。」這些描述讓我想起熟悉的泰雅族部落,族人可以在河谷的這邊看到對面的山林,輕易地指出等一下便要從樹上摘取下來的虎頭蜂窩。耆老告訴我,有桂竹林的地方都是祖先們使用過的田地。我們看來自然原始的森林,充滿了他們行走的蹤跡與使用的遺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