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後七日》︰一場告別的盛宴

《父後七日》︰一場告別的盛宴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舉行喪禮是如此繁瑣,那麼疲倦就是它的必然後果了。子女親屬在喪禮當下總是欲哭無淚,或許是太累,抑或早就已經哭過,在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意思大哭。

文︰本

葬禮的印象——記憶中——都是陰沉、嚴肅、繁瑣而且疲倦的。或許不是陰沉,只是靈堂內的燈光不夠柔和;或許不是故意嚴肅,只是太疲倦而忘記掛上笑容,但繁瑣與疲倦卻是實實在在的。

繁瑣在於守喪期間有很多戒條必須遵守,譬如須要穿素衣麻布,這還是從家裡去靈堂的那段路就要穿著,也就是一家穿著白衫白褲的人會浩浩蕩蕩地走在大街上,然後想截一台計程車,司機大哥又會對你視而不見走避唯恐不及的那種情況(順帶一提,如果那台計程車最後載了你,禮貌上你要多給司機一些錢)。又例如不准洗頭(怎麼又是洗頭?看來中國人很討厭洗頭?),在喪禮的第一天與接連的第二天之間不能洗頭,也就是說你要一早起來頂著一頭油立立的頭髮裙拉褲甩地趕往靈堂。

若果你是死者的子女,那麼你要守的戒條就更多了,比如每當有客到,子女就要急急到靈堂一角跪下迎賓。舉行喪禮是如此繁瑣,那麼疲倦就是它的必然後果了。我參加喪禮的經驗很少,也不知上述的是否普遍情況,或許只是某地的習俗,而我終究也被蒙在鼓裡,畢竟我們這些守喪的子孫連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也只是任由那個主持喪禮的道士擺佈而已。

《父後七日》是一齣講述喪禮的電影,在電影裡進行的喪禮和我所經歷過的不同,各處鄉村各處例,電影描寫的是台灣中部鄉村地方的喪禮,從出席喪禮的人和喪禮的規模來看,死者可能是當地有頭有面的人,也可能當地任何人舉喪都是如此排場。

但即使是不同形式的喪禮,任由擺佈也是一個共同的核心意象,戲中有一句這樣的獨白——「我和我哥常搞不清楚……『現在』是要哭?還是不要哭?」守喪者不但行動被規限,就連情感也是被操控的,什麼時候可以哭,什麼時候不可以哭,這個情節在戲中以喜劇方式處理,女兒在道士一聲令下傳隨傳到,連預演也沒有便要趴在父親的棺木上號啕大哭,那口嘴裡吃到一半的飯菜或是刷到一半的牙膏都掉到棺木上,然而很多時都只是裝裝哭而已,如同演員一樣,不免讓人覺得荒誕。

守喪的子女是演員,道士也是演員,我常常覺得他們只是在共演一齣舞台劇。

電影開始的時候,一個十分熟悉的節奏傳入耳中,穿紅袍的道士在祭壇前踏著飄忽的腳步,宛如配合樂聲起舞,那首歌是〈Hava Nagila〉,也就是十個有九個大學Ocamp跳Campfire時都會播的《狂歡》,我不禁嗤地笑了出來。而事實上,電影中的喪禮一點也不沉重,有很多引人發笑的段子,例如道士叫子女把父親生前喜歡的、常用的東西放到他的床邊,兒子便把一本色情雜誌夾在父親的手下,道士還說下面最缺就是這個。這些幽默感都讓原本陰冷的喪禮多了一點溫度。

子女親屬在喪禮當下總是欲哭無淚,或許是太累,抑或早就已經哭過,在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意思大哭。然而情感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爆發,在某個無關痛癢的時刻,聽到某句不經意的說話,做了某個慣性的動作,那些回憶忽然就襲上心頭,一如女兒在機上「看著空服員推著免稅煙酒走過,下意識提醒自己,回到台灣入境前記得給你買一條黃長壽。」於是她終於哭成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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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稿編輯︰王陽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