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PIA影展影像風暴:千禧世代的暴烈青春

日本PIA影展影像風暴:千禧世代的暴烈青春
Photo credit:高雄電影館提供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或許PIA影展在國際間的名氣並不特別響亮,它無疑是當代日本年輕導演嶄露才華的重要敲門磚。成立於1977年的PIA影展鼓勵著各種類型、風格、片長的影像創作,吸引了進入商業市場前眾多野心勃勃的優秀作品。

文:史惟筑

在此之前,我和大部分台灣觀眾一樣,從沒聽過PIA影展(PIA Film Festival)。試著上網搜尋,出現在網路頁面頂端的,卻是世界另一頭的法國PIA音樂節。或許PIA影展在國際間的名氣並不特別響亮,它無疑是當代日本年輕導演嶄露才華的重要敲門磚。成立於1977年的PIA影展鼓勵著各種類型、風格、片長的影像創作,吸引了進入商業市場前眾多野心勃勃的優秀作品。許多目前在國際間備受矚目與肯定的日本當代導演,如是枝裕和河瀨直美李相日中島哲也園子溫森田芳光,都出身自此影展。

高雄市電影館自2013年起所策劃的日本新浪潮經典大師系列,若是拿來和PIA影展對讀,別有一番傳承的意味。在日本新浪潮影展中,回顧大師們在當時所創新的電影語彙,重新認識他們替上世紀所註解的時代情懷;今年度的「日本爆裂。獨立時代-PIA影展映畫大賞」,特意選映11部千禧年後的作品,讓同屬御宅族尼特族魯蛇ACG世代的年輕導演,展現來自日本次文化豐富的社會議題與影片形式;他們為那些被生活追壓的個體,勾勒出一部部在本世紀生存的反拍技能;也掀開那些看似無害的可愛假面,失能情感的賦歸想望。

是的,那些可愛的假面們。

kawaii ambassador
Photo credit:AP/達志影像
日本為推動外交工作,2009年打出「可愛美少女牌」,她們以高中制服、蘿莉塔風法國娃娃、原宿系街頭的造型裝扮,宣傳日本流行文化。

日本的可愛(Kawaii)文化儼然成為一股文化風潮,日本外交部甚至在2009年派出美少女「可愛」大使進行形象外交,推廣日本流行文化。然而,當我們看到《花癡了那女孩》《聰明的狗不吠反笑》《暴語花》中那些笑容滿面、熱切迎人的青春少女,隨後卻發現這些可愛面目的背後,盡是情感的暴力與操控;「霸凌」更是屢見不鮮的日常,施虐與被虐的肉體都同樣包裹著懦弱的靈魂。青春因徬徨而鍍上生命的慘綠,青春也因困惑而帶上武裝的假面,年輕導演們以不同影像語法,細細描繪個人內在與外在的衝突矛盾,及埋藏青春情懷下的困惑。

李相日首部劇情長片《那片蔚藍的海岸線》獲得PIA獎學金,描述一位弒父逃亡的少年,帶出其他被命運逼迫到生命邊緣而交錯的人生。《遇見鯨魚的夏天》裡的少年,也因成人世界的變化擾動著與同伴的夏日寧靜。從少年到中年、男性和女性,阻礙情感並對人的漠然;人們過度熱切的想望,以至於占有的迫切感容不得一絲退讓。也因此,「情感」成為這些導演們的共同命題。

他們不約而同地從對身體的想像出發,發展出各自的影片氣質。日本社會的禮數與規範,形成日本的文化特性。如同法國哲學家貝納.安德禮厄(Bernard Andrieu)所說的,身體行為的養成是與環境不斷互動下的結果,身體是社會性與意識形態建構出來的產物,電影則是表現這種身體現象的最佳媒介。此次影展中的11部影片中,年輕導演們講述青春寄放的肉體,演繹最真實的情感。

花癡了這女孩1
Photo credit:高雄市電影館提供
電影《花痴了那女孩》劇照

在《花癡了那女孩》中,男女互換性器官呈現著一種戀愛不清、性別未明的狀態,戲裡的主軸是感情,交織四人一段又一段追趕跑跳碰的拉扯。器官交換不只單純的身體變化,陌生器官的強勢入侵,更讓適應感衍生出對自身情慾的困惑。此外,日本電玩 、漫畫文化也用作影片形式的土壤。山戶結希的《舞出我童話》和《花癡了那女孩》一樣,讓溢出腦門的費洛蒙支配主人翁的情感律動,故事描述喜愛碧納.鮑許(Pina Bausch)與羅莎舞團(Rosas)的舞蹈少女,與搖滾樂團舞動出一首又一首的青春戀愛告白。身體可以表達自由愛戀,也可以被禁錮在規訓中,然而青春無畏,戀愛無罪,夢想更是勇往直前的動力。

吉野理髮之家》中,小學生原本對小鎮必須理著相同呆瓜頭的傳統毫無所感,但在一位從東京來的男孩頂著不同髮型出現後,漸漸開啟身體的自主意識。小鎮的孩子們決定向父母展開「我的第一場抗爭」,追討自己髮型的決定權。《迴紋跳針跳針》則借用劇場的表演方法,創造出受福特主義影響的象徵身體。劇場式的表演方法,經常被運用在電影的表演中,最有名的莫過於美國演員馬龍.白蘭度(Marlon Brando)對史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方法(Stanislavski's system)的實踐。劇場出身的電影導演池田曉,則在《迴紋跳針跳針》裡要求演員剝除所有情緒,以形式化的動作與聲音,演繹工廠工人的日常;這樣的方式製造出一種冷冽怪誕的風格。在這部令人聯想起芬蘭導演阿基.郭利斯馬基(Aki Kaurismäki)電影風格的影片中,冷調幽默與無厘頭的人際互動,精準隱喻消費時代下被機械化擠壓的生活型態。

迴紋跳針跳針
Photo credit:高雄市電影館提供
《迴紋跳針跳針》致敬卡夫卡經典小說《變形記》,該片也讓導演池田曉拿下鹿特丹影展(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 Rotterdam)金虎獎。

此外,《來自河底的問候》與《我的帶衰日記》打造「魯蛇世界觀」。滿島光在《來自河底的問候》,是個日子得過且過、胸無大志、逆來順受的魯蛇一族,對別人的冷嘲熱諷毫無所感。事事無所謂的態度,在導演石井裕也的眼中,魯蛇卻是一種能安身立命的方式。劇中從城市回鄉的滿島光,意外以自己獨特的處事原則,攪動了週遭生活慣常的平靜。此外,在《我的帶衰日記》裡,導演內田賢治則創造了一個事件,讓劇中三個角色:上班族、私家偵探和黑道大哥,從三方不同的觀點、目的,交織社會中人們情感與經濟上的窘境。

最後,《暴語花》更是本次「日本爆裂。獨立時代- PIA影展映畫大賞」中最大亮點。年僅25歲的岩切一空,以本片在2016年PIA影展獲得競賽準優勝。影片中,導演化作大學新鮮人的角色加入校園電影社,故事就從他借了一台攝影機開始,紀錄所見所聞,親身經歷的一切。如果我們說這是一部偽紀錄片,那是因為導演巧妙地運用紀錄片的影像特質,尋找現實世界中虛構的可能,提出了一系列值得玩味的問題:攝影機鏡頭底下要追捕的究竟是什麼?持攝影機的人是否擁有絕對的影像支配權?要如何訴說影片故事?電影的作者是誰?這些問題,都在岩切一空首部長片中,以驚人的爆發力提出。這些看似嚴肅而沉重的問題,導演卻能以流暢敘事、幽默語調做出意想不到的結尾,讓這位新銳導演備受眾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