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色一代男》:不慕榮利的妓女、為男色痴狂的僧人

《好色一代男》:不慕榮利的妓女、為男色痴狂的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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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日本的妓女最早起源於近江的朝妻與播州的室津,如今已是遍地開花了。不知道從何時之後,朝妻妓女已然絕跡,當地成了個窮村落。

文:井原西鶴

難得不沾世間塵

日本的妓女最早起源於近江的朝妻與播州的室津,如今已是遍地開花了。不知道從何時之後,朝妻妓女已然絕跡,當地成了個窮村落,女人織條紋布,男人拉網打魚,以此餬口。至於室津,畢竟是關西第一大港,因此妓女比從前更多,談吐舉止也與大坂妓女相去不遠。

有一天,世之介邀來了收了生意、從此靠利錢過日的金左衛門出遊。這兩人同樣吊兒郎當,也都喜歡打諢插科,一拍即合,雇了船在海上飛快航行,當天傍晚,在金黃色的餘暉映照中,就到了這個最適合談情說愛的室津碼頭下錨停泊。這天正是七月十四,盂蘭盆節的前一晚。

當地的習俗是在七月十三之前必須結清上半年的帳目,因此十四這天,人人皆可放開心懷,盡情享受盂蘭盆節的慶典氣氛。男子頭戴小草笠,女子有的是紮頭巾、佩雙刀的陽剛裝束,也有賣春婦混在人群裡大跳盂蘭盆舞。世之介兩人單是看到眼前這一幕已經飄飄欲仙,茫茫然地隨著姑娘衣袖的薰香走進了妓院城。這地方妓院的店號都以澡堂代稱,比方立花澡堂、丁香澡堂等等。

他們進入廣島澡堂,由老闆八兵衛領路,把丸屋、姬路屋和明石屋三處總共八十多名姑娘全看了個遍,從中挑出不同等級的天神姑娘和鹿戀姑娘等七名,先叫來一起陪酒。老闆湊至世之介耳邊,壓低了嗓門提醒:「這七個當中哪個看得上眼,就讓她伺候老爺睡覺。」那七個姑娘聽到了老闆的悄悄話,紛紛忙著補妝整襟,那模樣很是有趣。

酒過三巡,世之介提議來個醒酒的餘興,他在一只名為千年川的知名香爐裡點燃一塊厚厚的沉香木,讓這些姑娘賞香,可惜這些姑娘不曾習過香道,拿起香爐匆忙聞一下,便趕緊遞給下一位,實在不解風雅。

坐在末席的小姑娘穿的和服還是開裉的,乍看並不伶俐。只見她先從容地褪去上身的和服外衣,露出了麻料的襯衣,上面飾有替代原有家徽的地藏菩薩圖樣,似乎頗有來歷。當香爐傳到她面前時,她靜靜地嗅聞,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香爐,說了一句:「我想起來了……」然後胸有成竹地把香爐放下。

世之介留意到她的話沒有講完,接口追問:

「這塊香木的名稱是?」

「毫無疑問的,這是諸葛。」

「了不起!」

世之介稱讚之後探手入懷,正要掏出另一塊香木時,卻被那小姑娘按住手不讓他取。

「別糟蹋了老爺的香木。奴家這樣低賤的人,哪裡懂得聞香呢?老爺這塊香木,莫不是與江戶吉原的若山太夫有什麼淵源?」

「所言甚是!這是她贈與我的臨別紀念。」

「果然不出所料。奴家方才之所以能說出香木的名稱,是因為江戶吉原的若山太夫曾經送了香包給一位來自備後福山的老爺,那位老爺用來薰了衣袖。那一晚伺候老爺時,奴家比平常更加感到愉悅,因而難以忘懷,所以直到今天還記得這抹香氣。」

「緣分實在奇妙。多希望我能得到妳的情意,縱使只有那個備後客官的十分之一也好。」

世之介十分佩服那小姑娘,立刻對她相當傾心。

老闆掐準時機,鋪妥床鋪,掛起蚊帳,請世之介就寢,並祝他今晚有個美夢。

世之介鑽進蚊帳裡,暑熱蒸悶,大汗涔涔,他正覺得心浮氣躁,這個小姑娘已經囑咐小侍女把事先抓來的秋螢裹在紙包裡送了過來,在蚊帳裡解開來讓它們飛舞,又把盛有水草的花桶也擺了進來,釀出了一室涼意。小姑娘輕聲說:「由京都人看來,這樣該是別富野趣吧?」說著,她以優美的姿態躺了下來。世之介心想,如此女子實在難得一見。出乎意料的是,這小姑娘的閨房妙技十分高明,更有著與生俱來的色欲,並且談吐不俗,樣樣都惹人疼愛。

「我送妳人人都愛的東西。」

世之介把錢包裡的物件都掏了出來,拿布巾裹了多如小山的一分金子,真要算來約莫四十枚,全部擱進她的袖兜,但小姑娘並不關心,連摸都沒摸一下。

天亮了,臨別時,一位化緣和尚來到門口請求布施。小姑娘便將袖兜裡的那包金子原封不動地送了出去。化緣和尚沒多想,順手收了下來,走了百來丈遠之後又折回來,對世之介說道:「貧僧只想化緣一兩錢,萬萬沒想到竟是這個數目……,這些請還給方才那位姑娘。」語畢,扔下金子便信步而去了。

世之介對小姑娘更是佩服,愈發愛慕,暗自揣度她必定是出身尊貴。打聽之下,果真是名門之後,立刻為該女贖了身,並且送她回到家鄉丹波,此後便音信全無了。

Women in traditional japanese kimonos walking at Fushimi Inari Shrine in Kyoto, Ja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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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念珠險奪命

友人多次建議世之介:「龍陽之興,妙趣無窮。」並邀他到東山的靈山一遊。能樂排練結束之後,人們一個兩個地離去,只餘暮色松濤和灶房炸麵筋的聲響作伴。在寺院裡吃淡而無味的素齋,連飲酒的念頭都沒了。

「現在該想想如何打發時間了。」

「今天換個玩法,把玉川和伊藤 [1] 找來,再另叫四五個一起來吧。」

於是,世之介雇了頂快轎到宮川町接他們來,不到眨眼工夫,僕役便來稟報:「來客已到。」親眼見到這些俊美的少年,任誰都會為之傾心。有人曾做如是比喻:「斷袖之歡猶如一匹狼睡於落英繽紛的樹下,狎玩煙花則好比黑夜隱月又無燈籠的心情。」由此可見,儘管偶爾會惹來是非,但人人都想體會這兩種色道的箇中之妙。

他們徹夜未眠,盡情玩鬧。老大不小了還玩起孩童遊戲,比方疊起木枕玩敲不倒翁 [2]、貝殼陀螺、扇子拔河 [3]、手心攢著小石子讓人猜猜有幾粒等等遊戲。眾人童心未泯,笑鬧不停,渾身大汗,一群人相偕坐到面南的簷廊下吹風納涼。時序已入五月,天色麻黑,圍籬旁那棵朴樹繁茂的枝葉間忽然有數不清的小點閃閃發亮……。眾人大驚失色,紛紛逃進僧侶的堂舍或方丈庵裡,有的嚇得昏厥過去,也有的嚇得趴伏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