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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熟人性侵害的經驗,以及台灣性教育相關的反思

我被熟人性侵害的經驗,以及台灣性教育相關的反思
Photo Credit: Pexels @ Public Domain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被性侵」沒有讓我的人生因此而毀掉。單一的負面經驗並不能定義我整個人,我希望這個經驗反而能讓我更能體會別人的痛苦,讓我能夠盡力幫助別人。

文:Angela Hong

今天是我的生日,每年我都會在這天跟大家討論一個對我非常重要的議題,也就是我小時候被性侵的經驗,以及一些反思。

每年我分享這類文章時,都會有人來跟我說他 / 她們也曾有過被性侵或是被性騷擾的經驗,所以我認為這種事情不斷地發生在我們的身邊,但因為社會對性的不理性造成被害者有重度的羞恥感,所以這類行為極少被揭發、討論,而迫害別人的性侵者也得以逍遙法外。

這個現象當然十分不合理,所以我希望能夠激發其他被害者的勇氣,期待每個人都能透過面對以及揭發來替自己爭取正義,進而保護其他人,不要再有下一個受害者。畢竟有錯的人不是我們這些被害者,而是傷害別人的壞人,所以一切的羞恥以及痛苦都應該由壞人來承擔。

簡單說一下我自已的經驗:我九歲移民至加拿大,與親戚共居。當時家中一位長輩開始在我落單的時候性侵我,一直到我13歲的時候才被發現。之所以會被發現的原因是我當時常在網上聊天,跟一個住在英國的大學生成了好友,跟他說:我的長輩在性侵我,雖然我知道他這樣是不對的,但是我無法開口跟任何人說。這個在英國的大學生朋友多次鼓勵我去跟警方或是其他長輩求救,但我無法想像:「我的姑丈在性侵我」這句話要如何啟齒。

後來有一次我爸媽來看我們的時候,我跟這位英國朋友說我爸媽來了,我要跟我媽去逛街,這位(英雄)大學生朋友竟然把握這個機會自行打電話找我父親,跟他說「你不認識我,但是我在網上認識了你女兒,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告訴你」,這件事情才會被揭發。

在事情爆發當下,我父親就把姑丈踢出了家門,但是當時父母也不知道這種事情應該怎麼樣處理,又怕提起會讓我受傷更深,所以就大家哭一哭、洗把臉,當作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然後繼續生活。

事情爆發的時候我13歲。在13到25歲之間我經過多番掙扎,終於決定要去報警(其中最重要的因素是希望能夠把這個壞人關起來免得他去加害別的孩子)。

在研究所畢業之後,我一個人從英國回到了多倫多,然後某天下午自己走進了市區的一個警察局跟看門的警察說:「我小時候住在多倫多時被家裡長輩性侵,我現在想要報警,不知道應該找誰?」。在警察的協助之下,我花了幾天的時間把我所有能夠記得的細節寫成了一個Excel檔案,盡力提供時間(其實是很模糊的,誰會把這種事情的日期記下來?),還有當時那位英國朋友的聯絡資料。

資料都準備好之後我去了警察局,在錄影機的拍攝之下,接受兩位女警官長達兩小時的訪談作為證據。警察跟我說在加拿大這種罪沒有追溯期,所以我什麼時候都可以報警,但是因為這類的罪行基本上也沒有線索可言,所以不敢保證我會勝訴。我跟兩位女警官說這個倒是沒有關係,我自己知道我說的是實話就好了,只要我有盡力,剩下的就不是我的事了。

約一兩週後,女警官告訴我,害我痛苦這麼久的姑丈已經肝癌末期了,她們沒有辦法與他對話,也沒有指望能夠帶他上法庭。幾天後,他死了。所以我折磨了自己十幾年,辛苦準備這麼久,巴巴地去被警方訪問和錄影,緊張失眠焦慮憂鬱了不知道多久,哭了不知道幾個太平洋的眼淚之後,他就死了。很乾脆,誰也追不回來。

隔天是週日,我早上一個人在多倫多市區晃蕩,看到很多教堂剛剛做完禮拜,牧師們一個個站在草地上跟信徒們握手寒暄,很想上去問這些牧師:「為什麼?」。如果真的有神的話,為什麼會這樣?

我難過了很久之後想到,大概每個猶太人都很想親手把希特勒掐死,但是希特勒自殺了,而且他就只有一個,能死幾次?我的痛跟猶太人整個種族幾乎被滅絕,比起來算什麼?世界上讓人感到不公平的事情,就是這麼多。事情告一段落之後我搬離開了多倫多,設法繼續過我的生活。

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大概就是這樣。

從此我假裝正常出門,把罪惡羞恥的自己,藏在床底下。

在我記憶中,事情爆發的當下,我心理狀態其實就已有問題,而「被性侵」這件事情對我來說有過太多的負面影響,讓我做出了很多傻事。不過其中最主要的後遺症是: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把小時候被性侵的經驗當作一個藏在心中的秘密,不管我跟其他人再親密再要好,我覺得這些人認識的都不是真正的我,因為他們不知道我的黑暗面。

這種「不真誠」的感覺讓我覺得自己與人隔離,無法交朋友,也無法得到朋友的支持與理解,嚴重到我大學時代差點因為憂鬱症自殺。

高中時有一次我從加拿大回台灣過暑假的時候認識了我媽媽大學朋友的兒子(應該說是我的乾哥哥,因為我媽是他哥哥的乾娘)。我們兩個似乎立刻就有很多話題可以聊,而他更是很熱情地四處帶我吃喝玩樂,分享所有他最愛的景點以及美食。

有一天晚上他騎著腳踏車帶我在台大的校園中遊覽,然後我們兩個人在某處停下來聊天,他突然說他覺得我們好像一下子就變得很熟了。我聽他這樣說,心中突然有一種僵住的感覺,因為我從來沒有跟他說過我小時候被性侵的事情。我突然覺得我不是用真誠的面孔跟這個世界相見,我覺得他不可能真的跟我變熟,因為他不知道我心中藏有一個這麼醜陋的秘密,因為他不知道我是一個多麼「有問題」的人。

當時我不知道怎麼樣回答他真誠的熱情(說實在的,「你知道嗎?我小時候曾經被性侵過」這種話真的很難啟齒),只有淡淡回了一句「也不能算很熟吧」之類的話。他「喔」了一聲,好像有點失望,然後我們就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