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法蘭克」令我下屬困擾:前美國記者韓國職場初體驗

「叫我法蘭克」令我下屬困擾:前美國記者韓國職場初體驗
Photo Credit: Corbis/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我企圖以「叫我法蘭克」在團隊裡營造人人平等的感覺,縮短階級距離,把自己新手主管的姿態壓低一點。換句話說,我意圖在東方文化裡打造西方職場。沒想到我用簡單的五個字,把事情弄得更複雜。

文:法蘭克・阿倫斯

職場文化大不同

現代汽車總部是兩棟矩形大樓,每一棟都超過20層。這兩棟大樓乍看之下一模一樣,除了其中一棟標有藍色「現代」字樣與標誌,另一棟是紅色「起亞」字樣和標誌。不過,仔細觀察就會發現,起亞大樓稍微矮一點、窄一點。這是有意為之。

現代汽車1998年買下瀕臨破產的起亞,又向另一家公司買下比較矮的那棟樓。到了2000年,兩家公司一起搬了進去。可是,兩家剛合併的公司規模太大,大樓空間不足以容納,於是,現代就在原本的大樓旁蓋了一棟造型相同但體積更大的大樓。汽車銷售量向來多於起亞的現代搬進了新大樓,起亞就留在比較小的那棟。這就是很多起亞員工感覺矮現代一截的具體呈現。

這兩個總部的結構,也有助於比喻兩家公司的關係:有個三層樓高的玻璃中庭連結兩棟樓,也就是我第一天早上踏進的那個地方。某位現代主管告訴我,這個中庭方便你理解兩家公司之間的關係。現代和起亞共用研發部門、汽車平台、引擎和變速器,這點很類似其他擁有不同品牌車輛的汽車製造商,比如通用或福斯。

那個中庭就象徵著現代跟起亞的共享空間。除此之外,兩家公司以及它們各自生產的汽車,刻意走上不同路線。現代和起亞各自擁有銷售、行銷、廣告、產品開發、設計和公關團隊,也有不同的目標市場、品牌形象和經營策略。身為現代的國際公關部長,我只為現代發言,起亞不在我責任範圍內。這些就是那兩棟獨立大樓的意涵。

舉例說明,現代Sonata和起亞Optima共用生產平台,可是外觀和內裝設計、功能,乃至引擎與懸吊系統的調校都不一樣,各自為全世界不同市場裡的不同駕駛人打造,因應消費者不一而足的駕駛需求。這就是為什麼汽車雜誌會拿Sonata和Optima來對照,記錄它們之間的可測量差別,比如零英里到60英里的加速時間,或主觀差別,比如操控感。

「叫我法蘭克」

我的辦公室在現代大樓的18樓。我正在努力認識我的團隊和職責。阻礙層出不窮。

就從彼此的稱呼說起。

韓國職場很拘謹刻板、階級分明,這都要歸功於儒家傳統。上司可以直呼下屬的名字,下屬卻永遠只能以姓氏加職銜稱呼上司,即使下班後也不例外。

起初我不明白這點,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我上司的韓國頭銜,所以我只喊他「李先生」。這倒無妨。那些階級比我低的同仁比較傷神。

Businesswoman in bright office getting bored while attending presentation
Photo Credit: Depositephotos

我剛進公司不久,其他部門的兩個基層職員鼓起勇氣衝口而出告訴我:「我們不知道怎麼稱呼你!」他們不清楚我希望他們喊我「阿倫斯部長」或「阿倫斯先生」或別的。更讓人如墜五里霧中的是姓名的次序。如同許多亞洲國家,韓國人把姓氏放在名字前面。因為我叫法蘭克.阿倫斯,所以很多韓國人以為我是「法蘭克先生」。

接下來還有音標的問題。

韓國文字跟中文或日文不同,它是以字母為基礎,不是幾千個需要記憶的表意文字。韓文有24個字母,簡單有效率,外國人一下午就能學會。

可是,我的姓名是以拉丁字母拼寫出來。所以,如同所有國家,韓國人會把非韓國姓名音譯為韓國字母。問題在於,拉丁語系有些讀音是韓語裡沒有的,反之亦然。韓文裡沒有「F」的音,於是他們用「P」取代。韓語也沒有「K」的硬音,所以他們用一個介於「G」和「K」之間的音替代。韓國人沒有明確區別「R」和「L」音,但他們有一個介於兩者之間的音。基本上,我的姓名對韓國人而言是個地雷。於是,「法蘭克.阿倫斯」在我名片上變成「프랭크에이렌스」。如果你根據這些韓文字母拼讀,聽起來會像「普朗古.阿里朗茲」。

我有些韓國同事會給自己取英文名字,比如我團隊裡的室長班。我當然比較容易記住同事們的英文名字。只是,有些韓國同事並不知道其他韓國同事的英文名字,於是經常發生以下狀況。

我說:「威廉告訴我……」

我的韓國同事問:「誰?」

「威廉。」

「威廉是誰?」

「就是海外市場部那個。個子很高,很風趣。」

「喔,你說的是大玹。」

「大概是吧。」

書寫方面並沒有比較簡單。常見的韓國姓氏「림(林)」發音近似「Lim」或「Rim」或「Rhim」。所以有時候我會收到電子郵件,要我去問Lim先生。之後又收到另一封,另一個人要我去問Rhim先生。我花了好些時間才弄懂,原來那是同一個人,只是他的姓氏有不同的英文拼音。

最後,我用簡簡單單五個字,把狀況搞得更複雜:「叫我法蘭克。」

打從上班第一天起,我就對幾乎每個人說了這句話。這麼做只是為了在團隊裡營造人人平等的感覺,縮短階級距離,把自己新手主管的姿態壓低一點。換句話說,我意圖在東方文化裡打造西方職場。

我進現代初期犯下的錯誤不在少數,這是其中之一。

「叫我法蘭克」讓我團隊裡某些成員感到不自在,也稍微侵蝕了我的階級與地位。他們不想喊我法蘭克,不只因為感覺不太對,更因為這讓他們覺得自己的上司地位低於其他主管。

在這個職場裡,對彼此鞠躬是慣例,從在電梯裡對階級比自己高的人快速點頭,到對來訪貴賓90度鞠躬。地位至高無上。「叫我法蘭克」不值一文。

在我的國際公關團隊裡,室長班是在我之下地位最高的人,而艾德瓦多是階級最低的。

他們倆之間還有大約階級不等的七個人,視當時的輪調情形而定。這是個與眾不同的團隊,或許也是現代內部最國際化的部門:每個成員都曾經到過海外,其中有幾個甚至在國外定居過,包括美國。有的是現代海外分公司的職員,有的則是出國留學過。這個團隊男女比例相當平均,這也是陽盛陰衰的現代總部裡的特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