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鄉有感(上):海南與香港,同樣面對「捍衛」本土問題

歸鄉有感(上):海南與香港,同樣面對「捍衛」本土問題
photo credit: REUTERS/Stringer/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海南近年發展迅速,當地人面對海南話逐漸被邊緣化,與外省人相處不來的問題,這跟香港也有點相似。

時隔三年多後,我又重新踏足海南島的土地,感受那股鄉土的海風和氣息。在中學時我每年都必定會回鄉一次過春節,但是上了大學以後,事務繁忙了也就不能每年回鄉了。但是這次時間較久的離開,亦讓我真正感受到我家鄉所呈現的中國式發展。

(1) 發展才是硬道理?

一下飛機,父親的朋友就熱情地迎接我們上車,帶我們去到預定的旅館休息。在車上,我第一個感慨就是原本仍是位處郊區的機場,現在已經被新建好或者正在施工的樓盤圍繞。及後,我們再兜過省政府、人大機關以及海航(注:海航之於海南就如同李嘉誠之於香港)的總部大樓,各個大樓都是現代式的裝潢,它們都在訴説着海南的發展。在省政府的中軸綫前是一個佔地有6-7個APM大的購物廣場,每天晚上,吃完飽飯的民衆都會去到那購物廣場的中庭散步休息。那個購物廣場據我所知已經成爲了海口市發展的象徵,再加上數年之後海航會在附近起一座雙子高塔,希望進一步將海口市推到世界視野之中。

隔天,我坐上車繼續南行回到家鄉瓊海市。出乎我意料的是在高速公路的出口矗立着一棟棟的二十多層高的樓房。一棟棟的石屎建築取代了過往的井然有序的農田,我從書本中讀來卻從不曾體驗過的「城鎮化」過程,突然在我眼前栩栩如生地活現起來。

「農田沒了,以後的糧食怎麽來?」媽媽問。作爲一個在務農爲生的家庭長大的她好奇地問着。

「科技啊!」我很快地接上去回答:「當年印度都説沒那麽多田去養活怎麽多人,但是因爲農業科技的進步讓一畝地的產量不斷提高,這樣也就養活了現在近十一億的印度人口。」

我深信科技的進步能解決這一單一問題,但是使用科技之後的後果呢?在我看到媽媽似懂非懂地點着頭時,我的腦海裏不斷出現這個問題。

車開進了瓊海市的市區,以前頗爲雜亂無序的菜市場現在改造成現代式市場(意即香港領匯式的菜市場,當然沒有那麽燈火通明了)。以前在瓊海市我所住的鎮上並沒有高於10層樓以上的樓房,但是今次一在河邊下車,我就看到十數棟二十多層的樓沿着河岸排排站。

「有人買嗎?」我問在鎮内住的叔叔。

「都是一些北方人買啊,候鳥嘛。」

原來一些北方人在北方買下一套房子後,地產商就會送他們一套在海南用以避寒的房子,所以在那些新興的小區内,長期缺乏人氣、常常要摸黑出入,因爲一棟二十多層高的大樓内也許僅有三戶人家是長期居住的(或言是本地人)。

「其實還有不少發展商『吼』住我們家族這塊地。」我爸說。

我爸爸有六個相當親近的兄弟姐妹,伯父和叔叔們都把房子建在隔壁,生活上來往不斷。近來在小村附近有發展商開始收購土地以期建起十數層的樓房。當然過程比起以前文明多了,可以按市價按比例給錢收購或者在附近安置臨時住所,等到新樓建好了就送一個類似尺數的單位以作收地補償。

「發展商的,我們仍可拒絕,但是如果是國家規劃的,那我們只好看那個賠償的選項較好了。」二伯說。

其實新樓起了,本地對於高樓多戶的需求並不是那麽高。有需求的都是外地來的,或者在海南話中我們會稱外地人為「陸哥」。這些來自不同地域的人,與本地人所起的衝突,以及外來文化對於本土文化的衝擊,我會留到下面再說。我在這想説的是在這三年間,城鎮化的建設徹底改變了市鎮的表面樣貌,娛樂商場、戲院、西式咖啡蛋糕店、壽司店猶如雨後春筍般蓬勃出現在市鎮的角落。這一個我鄉下的市鎮,至少在我中學畢業時仍然是在改革開放的方面猶如蝸牛般緩慢前進,但這三年的不見(特別是當高鐵在三年前建立之後),城鎮化的步伐一跨而上,讓我不得不得重新認識這個市鎮以及當中人們的心境的變化。

(2) 也要「捍衛」本土

家族大,自然也就是小孩子多。今次回到鄉下,我幾個堂哥生的孩子們已經大約3-4歲了。但是讓我奇怪的是他們全部都不會或者絕少說海南話。

是國家政策嗎?

二堂哥解釋說:「首先,幼稚園是用普通話上課的,而很多時候家長們會認爲學好普通話才是出路,其他方言懂是額外的獎賞,不懂也無所謂。國家政策也沒有什麽硬性規定,至少也不會說規定在家裏不給說海南話。」

是經濟誘因讓他們「理性」選擇只去教孩子普通話,讓他們在普通話的環境下成長。「這也不行啊,海南話或者各地方言説回來本是一個特色啊!」我說,但是我腦海裏也隨即想到答案,雖然在社會管控上,中央政府不會亦不可能像極權政府般在家庭内强制推行單一語言政策,但是從經濟誘因上去讓大家說同一語言是可能的,這同樣亦是一個意圖建構單一民族想象的方法,當大家都說着統一和同一的語言,國家的内聚力至少亦會增加不少。同樣地,如此經濟誘因亦會讓人們在作出選擇有着「自願」的感覺,從而由心而發地認同這單一官方語言政策。

「不如我們搞一個海南話歌唱比賽?」大伯插嘴說。

「有電視臺在搞啦。」五叔說。

當然,方言逐漸被邊緣化甚至成爲僅有專職研究的人才會説的話,這一個過程不會是一躍而進的過程,必定是牽涉到幾代人橫跨百來年的事,但是從我看到我的侄子學習的經驗來講,這個趨勢是存在的。

當然除此之外,本地人和「陸哥」的衝突亦越來越多。

首先是官員的問題,海南省的高官或者其他省份的高官很多時候都不會是本地人。這與古代君王的權衡之術有關,中央依然不想省份高官成爲現代諸侯在當地擁兵自重,只認省長不認中央,所以要插入外省人。但是這同時要與有效管治取得平衡,所以外省人多擔任領導拍板的角色而内省人繼續擔當與本地居民密切溝通互動的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