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媽媽探訪菲律賓外傭村「丈夫外遇是海外工作的一部份,我只能接受」

香港媽媽探訪菲律賓外傭村「丈夫外遇是海外工作的一部份,我只能接受」
Photo Credit: Robert Godden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獨守空房的男人既成為憐憫對象,但同時也是備受監察的人。出軌的流言很多,常常由通訊科技推波助瀾,傳進兩地夫婦的耳朵裡,令越洋信任變得非常困難。

前言

香港有超過30萬外藉家庭傭工;但主流討論中,往往是「麻煩的外傭」或「刻薄的僱主」,討論範圍總是治標不治本的「對付方法」;然而,能否跳出不同偏見的框框,了解彼此的想法和感受?

這些僱傭矛盾,很大部份源於制度的漏洞 – 中介公司賺了佣金,竟然沒有盡力為僱主和外傭處理可能出現的問題 – 需知道一些小問題若能及早解決,就能避免日後積壓下來的大矛盾;還有2004年一下子推出的「同住規定」(強制留宿),取消了在僱主同意承擔的情況下,讓外傭與之分開居住的選擇。

而規定外傭若結束首份合約後便要於兩星期找到新工作的「兩星期規定」,也教外傭遇有任何剝削甚至虐待事情都只能啞忍,不單對外傭來說是不公平,這些政策對僱主家庭也帶來負面影響。

因此,國際特赦組織香港分會支持獨立記者蘇美智及人權攝影師Robert Godden出版《外傭──住在家中的陌生人》一書,透過文字與影像,將外傭與僱主的種種經歷、掙扎、感受;希望讀者透過不同角度了解外傭議題,從中反思外傭與僱主之間的「心結」,能夠如何化解。

今次邀得作者蘇美智撰寫本書導讀,希望讓大家對本書有多一些了解;《外傭──住在家中的陌生人》已於各大書局有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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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傭──住在家中的陌生人》封面。圖片由作者提供。

《外傭──住在家中的陌生人》導讀/作者︰蘇美智

我是香港33萬個外傭僱主之一,我家外傭的聘用合約上,簽著我的名字。

在主流傳媒裡,「我」面目猙獰。印傭Erwiana那張被暴力摧殘的臉孔,向全世界宣告在文明外衣底下,香港僱主之惡。「我」可憎可惡,即使家住千呎單位,依然費盡心思在馬桶上搭建單人床,還喜孜孜地向訪客展示奇妙空間。

在一些愛孩子的人眼裡,「我」是不負責任的家長,把孩子丟給外傭成為「另類孤兒」。「我」也殘忍地天真,奢望外傭挑戰人類極限,以all-in-one姿態接管家中大小事務,包括買餸煮食、推輪椅揹孩子、洗衣洗車洗廁所,並且兼任小學雞的英語補習老師和僱主生活壓力的出氣袋。

在一些愛研究的學者筆下,「外傭僱主」四個字早滲入原罪。「我」是參與全球化的剝削系統的共犯,漣漪般把資本主義之惡,一環接一環輻射到發展中國家最窮鄉僻壤最弱勢的那個家庭;而「我」不但沒站上女性主義陣線,與外傭合力掙脫父權牢籠,還把套在自己身上的枷鎖複製成更小的,綑綁在一個異鄉女子身上。

這些面貌無疑令人不安,但脫去「」後的我,其實和香港大部份僱主一樣,只是努力生活的人。有關兼顧家庭和工作的需要,好像有選擇,卻從不是真正選擇。對於在家中引進一個完全陌生的異鄉人,其實非常忐忑。聽到傳聞中外傭的種種奇異行徑,祈求不要發生在自己疼愛的家人身上。看到虐傭個案不禁反躬自省,要求自己别掉在那條惡名昭著的大滑坡上,踏上刻薄僱主的不歸路。

總覺得,在刻薄僱主和黑心外傭這兩個極端之間,我們應該還可以聆聽中間那些人那些事。

以記者身份和僱主體驗踏進外傭議題

幾年前,我萌生一個模糊的願望︰以記者身份和僱主角色的真實體驗,檢視隱伏在很多香港家庭的僱傭關係,並且踏足外傭在彼邦的家庭,面對面了解留守丈夫和留守子女的處境。

這個願望始於我家的菲傭姨姨。她為我們打工9年,那3千多個晚上,我家兩小臨睡前都會摟著她親親說晚安。與此同時,她能親親自己孩子的晚上不到三百個,偶爾還會為他們的戀事和選科越洋抓狂。菲傭姨姨的外婆和媽媽在這期間相繼過身,兩次我都目睹她接到長途電話後躲在房裡哭成淚人。我不知自己能做什麼,倒是女兒用小小手臂緊緊摟著她。

某年她告訴我們,打算把自己的女兒申請來港做家務工。聽時我呆了,回想這些年來她離鄉别井,供孩子一一完成大學,沒料到最後的安排竟是這樣。我實在不知道,這些女子是如何一代接一代撐下來的。

此城的外傭數目年年遞增,她們就住在我們家中,為老少提供日復日年復年的照顧,填補公共服務非常重要卻又出奇薄弱的一環。可是,對於這工作如何影響外傭遠方的家,甚至如何動搖一個國家的家庭結構和親子關係,我們視而不見。

認真想來,觸目驚心。

一段段複雜而奇特的關係

這書分五部份。第一部份從外傭僱主的視點出發,還看他們如何經營一頭加入了僱傭關係的家。當中有人曾經想像把外傭納入親密圈,美好有如一家人,奈何漸漸發現這原是某種天真,因為關係中的僱傭本質根本無法否定。有人戰戰兢兢地成為僱主,然後碰上巨大的文化差異和常識鴻溝,雙方困在家門內逃不出彼此,令安樂窩淪為壓力場。有人在外傭離職後,始發現一家人原來站在支援服務的斷層上,「家庭友善」只是口號而非政策。也有人發現,聘用外傭帶來意外好處──因為家中添了「觀眾」,她更要鞭策自己演好媽媽角色。

我們的家居環境如此狹窄,親職生活如此緊張,再擠進一個因僱傭合約之名而來的異國女子──要在此間劃出一條合理合情的、人性化的界線,談何容易?如何在艱難中實踐「互相尊重」這基本?

劇作家莊梅岩這樣總結她第一次聘用外傭的經驗︰「僱主和外傭確是複雜而奇特的關係,需要距離,也需要智慧。」在書的第一部份,我們徵得莊梅岩和外傭Okah雙方同意,以紀實方式拍攝這個家庭多個生活場景,用影像探索這個公私領域交錯的奇異空間。

第二部份記錄了我和攝影師Robert Godden到菲律賓採訪的經過。我們走進一條大量輸出外傭的村子,非常幸運地寄住在一位前外傭家中,在她的引介下探訪十多個留守家庭,了解他們的尋常日子 。

留守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