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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離散》:「華語語系研究」對台灣文學研究有哪些可能意義?

《反離散》:「華語語系研究」對台灣文學研究有哪些可能意義?
Photo Credit: Cartographer Wit, Frederik de, 1610-1698 @ public domain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台灣的創造權不局限於知識分子或政治代表手上,而是在所有人的手上。「台灣性」的邊界,因此是所有台灣多元文化的極限,而這些多元文化的展演,我們一方面需要循著歷史去了解它的過去,一方面需要接受且期待它所有可能的、開放的未來。

文:史書美(Shu-mei Shih)

(1)「華語語系台灣文學」這樣的一個概念,意指台灣文學是一個多語的文學。這裡的多語,有三個層面。

第一,華語語系在台灣涵蓋各種華語,如國語、河洛語、客家語等,也包括各種和這三種主流華語有不同關係的其他華語,如定居殖民者的語言與原住民語言的碰撞下產生的「漢語」(以彰顯此語為定居殖民者漢人的語言),以及莊怡文引用陳培豐所說的殖民地漢文、帝國漢文等(表徵日本人和漢人的不同,其悠久的同文關係和後來的殖民關係)。

所有在台灣境內混成的各式各樣華語,都應該包括在裡面。這是一個「眾聲喧華」的場景,正如台灣的中國現代文學期刊所出版的二〇一四年專刊的題目。它標誌諸多華語本身在台灣歷史脈絡裡的多樣性。因此為「語系」。

第二,華語語系台灣文學為台灣文學的一支。台灣文學是一個超越華語語系的多語文學,包括殖民時期的日語,些許的英語書寫,拼音的羅馬字(包括南島語及台語拼音等),以及新移民的各東南亞語等。眾聲喧「華」的各華語,事實上是在超越各種華語的其他語言的眾聲喧「嘩」中發生的。所以華語語系絕非是以華語為最終訴求,也絕非是專崇華語的,而是以語言之間的關係及互動為關注的對象。

沒有這些語言的多樣性,必定限制了各華語的活生生的應用和創新的主要動力。畢竟,如筆者在《視覺與認同》中強調的,語言是一個開放的群體,這個開放的群體是活生生的、不斷改變的群體,沒有任何決定性的、先驗的命運,但看語言的使用者們如何想像他/她們的未來。而這種想像的語境,即是不可承受的、活生生的多樣、喧譁、混雜。

第三,華語語系的多語性,同時指涉其多音性及多字性,如台語和南島語中新創的華語字以及羅馬拼音等。在世界各地的華語語系群體,都有和正統中文不同的舊的或新的拼字法。如十九世紀三藩市唐人街用廣東話寫成的詩歌用的一些廣東字,到目前還廣泛應用在香港等。

(2)華語語系研究對殖民歷史的關注,彰顯台灣文學經驗中的「連續」與「重疊」的殖民性。

我們談華語語系的台灣文學,因此必須關注這種連續與重疊殖民性的意義。第一,台灣的殖民史循著一種「連續殖民」(serial colonialism)的形式發生,包括歐洲(荷蘭、西班牙)及亞洲帝國(中國、日本)的殖民,以及結構上和美國可以稱為被保護國(protectorate)或依賴國(dependency)的曖昧關係,是一波接一波的。所以各種語言所背負的歷史,以及其沉澱與表述的,有著非常深刻的新舊殖民主義的烙印。

而華語語系的台灣文學,也深深烙印著這樣的台灣殖民史的軌跡。這是台灣殖民性的時間性層面。這裡非常重要的是:從原住民的立場來看,殖民主義一方面一波接一波,永無止境,殖民主義是現在進行式,因為定居殖民是最難以推翻的殖民模式。來到台灣的漢人移民把中國本來看成母國或宗主國,對台灣擁有宗主權(suzerainty),後來如世界各地的定居殖民者一樣,台灣漢人欲從中國獲得獨立,以轉換成獨立國,得有主權(sovereignty),台灣因而形成典型的定居者殖民地。

因此,在任何一個歷史階段,台灣的殖民境況是多重或重疊的。在定居殖民的基礎上,又有外來殖民者同時存在,包括新來的或晚到的定居殖民者。殖民主義以重疊的方式同時存在,所以加之於原住民的壓迫更是密不透風。如此看來,原住民的殖民經驗在時間軸上是現在進行式,在空間軸上是重疊式,基本上沒有推翻殖民的可能,因此原住民只能從去殖民的角度和立場,力圖改善原住民的處境。我覺得台灣的原住民的發聲比起其他國家的原住民來的沒有理直氣壯,應該是殖民主義在時間軸和空間軸上的多重宰制更為透徹的緣故。

華語語系的台灣文學,從荷蘭人的海洋殖民,漢人的定居殖民,日本人的正式殖民,以及又一波新的漢人殖民,不能不折射了殖民主義的連續性與重疊性。在文字、語法、風格、文體等每一個有關文文學性的層面因而都呈現一個駁雜的殖民關係,需要學者們一一拆開來研究與分析。

晚近,中國崛起之後的台灣,再參考香港經驗之後(尤其是雨傘革命),台灣人如何往前走,台灣作家如何書寫等,都是另一個巨大的問題。我們看到,中國原有的帝國的意識與架構,不需多少召喚,就通通回魂了。經過了一百年的恥辱所造成的被犧牲者心裡加上自古流傳的帝國意識,多了火爆的民族主義,少了大國的寬宏大量。這樣的中國籠罩下的台灣,下一步如何走?用華語書寫的文學,又被中國如何召喚?

近年來,大型的「世界華文文學會議」頻頻在中國召開。世界各國的華語語系作家,不乏有人以被邀請參加這些會議或在中國得獎為被認可的最重要的指標之一。但是,歷史經驗告訴我們,這樣的懷中意識,和東南亞各地華人所受的壓迫不無關係。

如印尼華人,即使是世代在印尼定居,許多人在上個世紀竟然選擇中國籍,而被歸類為外國人,飽受欺凌等。菲律賓華人新造一個詞來稱呼自己──Tsinoy──正是在地的訴求之下產生的在地認同代名詞。這和台灣所有人認同台灣,以台灣為訴求,為同一個道理。因此,在中國崛起的當今,當南中國海各國的海域正被中國所威脅的現今,離中國僅一百海哩的台灣,是不是籠罩在新一波另類形式的殖民危機?果真是「今日香港,明日台灣」嗎?這層是雨傘運動時到處看到的標語。

(3)華語語系觀點強調的在地性(place-basedness),指涉台灣的複雜但獨特的歷史為華語語系台灣文學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