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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家者》:看盡街頭百態,想靠音樂自食其力的花草系身障街友

《無家者》:看盡街頭百態,想靠音樂自食其力的花草系身障街友
Photo Credit: shutterstock.com/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好手不好腳的阿明其實做過很多工作,作業員是其一。民國六、七十年代,隨便就能找到小型加工廠的工作。後來大型工廠轉往中國,下游的小型加工廠只好跟著收掉,雖然工業區還是需要一些作業員,但是「他們對作業員的要求已經不是那麼隨意了,至少要高中以上學歷;還有像穿『無塵衣』的那種工廠,哪是普通歐巴桑、歐吉桑進得去的,要有專業的人才行。」

文:李玟萱/作,台灣芒草心慈善協會/策劃

街頭俱樂部

患有先天性小兒痲痺、坐著輪椅的阿明在三十五歲那年離家睡上街頭,「父親再婚後,家裡房子太小了。」但阿明並不覺得父親與繼母要為他負起流浪街頭的責任,「我都幾十歲人了,離開家也是應該的。」他只希望經濟窘迫的自己在這個社會福利健全的國家,可以找到一個收容安置他的地方。

街友新鮮人 前輩帶入行

「當初離家也是『瞎子不怕槍』。」不擅主動交談的阿明一開始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融入街友圈,反而常莫名其妙被酒鬼騷擾,「那些酒鬼認為我殘障就一定會在街頭當乞丐,當乞丐就一定會有錢。」

起初阿明壓不下自己的脾氣,常與酒鬼起衝突,後來才學會「小不忍則亂大謀」的千古明訓,也才明白街友並不是每個公園都能待,「這是所有生物裡面最原始的一個道理,是有地域性的⋯⋯幸虧我之前有得吃有得住時,遇到一些顛沛流離的外地人,不但沒有取笑排斥他們,還多少幫他們一點」,結果現在這些人都成了阿明的前輩,教他怎麼在街頭生存。

特別是前輩們看到阿明花錢買水喝,全都笑他是異類,「只有人花錢買米酒,沒有人花錢買水,喝水就去廟裡裝就好了,不然就喝公園廁所的自來水,喝不死人的。」

前輩還教他每逢農曆的大日子哪間廟有提供免費的飯麵,板橋接雲寺就曾經連煮一個月的伙食布施窮苦人家;還有板橋北門的土地公廟有個師父很會炒麵,初二、十六都炒給信徒吃,街友聞風聚攏,廟方也不會趕人,「那麵真的非常好吃,Pro的(專業的)」,內行的台北市街友還會騎腳踏車跨區從萬華來到板橋,就為了吃這師父炒的麵,甚至有的街友會狠狠吃它五碗放到肚子存起來,一直撐到隔天都不會再餓,連甜點紅豆湯都喝得到,簡直是套餐,「本來只煮一、兩鍋,後來煮到像以前洗澡的鐵盆子那樣大的三鍋也給它煮下去,還不夠吃」,回味中的阿明講到嘴角上揚,似乎仍有餘香。

除了前輩照顧,阿明當街友的時間點也算運氣好,第一年就碰到外展社工提供街友睡袋、熱食等服務。阿明從小到大都沒用過睡袋,他傻傻地問社工:「唉唷,這麼好,要不要錢?」

第二年開始,還有人分發便當、春節慰問金,有些賣十元麵包的小販,晚上也會將賣不完的麵包送到公園給街友吃。

阿明本來以為自己出來街頭,不是餓死就是凍死,沒想到過得還不錯,「從知足常樂的角度來看,真是感謝上帝,這是上帝為我預備的福利。」

吃廟裡的麵、喝廟裡的湯,你還感謝上帝?「一個外展的林忠柄大哥、一個觀照園的社工林香華,他們一個基督教、一個天主教。」這兩個人帶阿明認識了上帝。

「很多基督教機構可以讓街友洗洗澡、領領刮鬍刀,偶爾吃個泡麵、換個衣服,很多牧師也真的很有心,希望我們走正確的路,帶領我們歸主,街友當然就『好!你講得很好!我真的非常感動!』」

但阿明還是想靠自己的力量賺錢謀生,無法參加一天四次的讀經唱詩歌,還有星期天的主日聚會。

工廠外移下的失業者

一般民眾會覺得街友好手好腳的,為什麼不找個工作,反而要成為街友?「他們說的也沒錯,但卻忽略很多工作都是臨時性的,今天有,明天不一定有⋯⋯還有很多人看到身障者在街頭賣東西或行乞都會以為『啊,裝窮!他們都有殘障津貼』。但像我,就是有殘障手冊卻不能領殘障津貼的那一種,因為我父母的家還在,所以也不能申請中低收入戶 [1]。」

好手不好腳的阿明其實做過很多工作,作業員是其一。

那是民國六、七十年代,隨便就能找到小型加工廠的工作,而且大部分的老闆都會提供吃住,也許只是一個很窄的隔間,卻足供幾個工人窩居其中。

「那時候很多南部十三、十五歲的小孩純粹就是『我長大了、應該要北上』,所以就來台北縣當學徒打拚,但幾乎不曾看到有人流落街頭,而且當外地人經濟有困難的時候,即使才剛做幾天,跟老闆借點錢,他也都會給。」

後來大型工廠轉往中國,下游的小型加工廠只好跟著收掉,雖然工業區還是需要一些作業員,但是「他們對作業員的要求已經不是那麼隨意了,至少要高中以上學歷;還有像穿『無塵衣』的那種工廠,哪是普通歐巴桑、歐吉桑進得去的,要有專業的人才行。」

阿明還當過攤販,「說真的,台灣現在生活辛苦的重大原因就在這裡,以前即使找不到工作,你只要在電影院附近隨便擺個攤子,賣個花生、芭樂都能賺點小錢。但現在擺地攤也不是那麼容易,不然誰願意流落街頭。」阿明說當攤販困難之處在於「各地方都有惡勢力控制著,就算交了保護費,別人叫你走,你還是得走。」

本來擺攤是阿明最後一絲養活自己的希望,直到最後連路邊攤都沒得擺,他才徹底死心,開始觀察街頭其他人、學著他們撿寶特瓶。

從那一刻起,阿明終於承認自己正式進入街友圈了。

這幾年,阿明搬到了街友暱稱「台北大飯店」的台北車站。一開始台北車站的地下停車場還開放給街友睡上溫暖的一覺,這在寒流來襲時救了很多人,但後來承包商不願再提供場地,阿明也沒有怨懟,「畢竟是一些街友自己搞壞掉的:鬥毆、喝酒、破壞公物、大小便,人家當然不願意。」停車場不能使用之後,阿明現在改睡在車站四周的廊簷,晚上九點就寢,早上六點前必須打包離開。

阿明的街友觀察心得

對於「街友」這個族群,阿明發現這一兩年似乎有一些變化:「本來都是一些知識低落、條件差、或是沉迷賭博電玩、大家樂、小型工廠沒了又進不去大型工廠的落魄人。」但越來越多看起來像讀書人的面孔,也加入了無家可歸的街友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