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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科技的全球史》:創新萬歲還是老而彌堅?

《老科技的全球史》:創新萬歲還是老而彌堅?
Photo Credit:AP/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確實,我們若仔細探究技術物發展的痕跡,許多技術物並非僅僅是某時、某地、某人單獨打造的成果,類似的概念可能在不同地方同時開花結果;有些科技甚至是「旅行」到不同社會,才在當地資源與使用脈絡的支援下,產生不可替代的功能意涵。

進入19世紀之後,一股追求新知識、新技術的熱情從歐洲、北美開始席捲全世界,雖然各地的熱情時間不同、動機不同,甚至對於什麼是創新、什麼是現代的定義都有微妙的差異,但毫無疑問地,當我們談論科學與技術的議題,「創新」、「發明」都是再正面不過的詞彙了。在政治光譜上皆然,無論是自由派或是保守派陣營,在科技政策與意識形態上,無不訴諸創新,鼓吹創新帶來的財富、自由與進步。

台灣社會同樣身處這樣的創新熱情之中,當我們談論到金錢支付辦法,總有一大群人憂慮台灣沒有第三方支付、人們還在用現金跟信用卡,所以前途堪慮;當我們談論交通運輸,便有不少人暴跳如雷,指陳其他國家都已經在發展最新的無人車技術了,政府為何還要投資在已經「老舊」的捷運與輕軌上面。

創新成為一種歷久彌新的潮流,台灣政府也跟許多其它國家一樣,投入大量稅金在各種研發、創新計畫之上,投入之多,單以金額計算可排在世界第九;以國民生產毛額比例(GDP)計,也長期名列前矛,超過美國與大部分的歐洲國家,僅落後給韓國、日本、以色列以及近年來快速擴張科技研發經費的中國。對於創新以及前緣科技的熱烈追求,真的能夠引領眾人到達財富與自由的應許之地嗎?

大衛.艾傑頓(David Edgerton)在2006年出版的《老科技的全球史》(The Shock of the Old,以下簡稱《全球史》)正面挑戰了人類對於創新超過百年的熱情與執著。這並不是艾傑頓第一次質疑「創新本位」(innovation-centric)的科技史,艾傑頓在1999年發表的論文〈從創新到使用:十條兼容並蓄的技術史史學提綱〉(From innovation to use: Ten eclectic theses on the historiography of technology,以下簡稱〈提綱〉)就已經提綱挈領地提出了具批判力與啟發性的質疑,《全球史》的問世是艾傑頓以此提綱為基礎、增添了囊括多種技術領域在全球各地發展的豐富材料所寫作而成的大眾面向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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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AP/達志影像
電子支付、無人駕駛車這類型的創新科技逐漸從實驗走進人們的生活之中。

使用中的老科技才是王道

在《全球史》中,艾傑頓舉出許多著名的老科技的例子以及數據,提出一個很多人會忽視的事實,那就是技術物被發明出來的時候,其實對於人類社會的影響是微乎其微的,一直到該技術物已經純熟且廣泛地使用的時候,才是這個技術物真正在歷史中擔任主角的時刻。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煤炭與蒸汽機。瓦特在18世紀末的時候就已經製作出改良版的蒸汽機,然而人類燃燒煤炭以求蒸汽動力的巔峰,卻是在150年後的20世紀中期。可見在創新本位的科技史觀中,那種革命性的創新要在問世之時,就驚天地泣鬼神地改變人類社會的戲碼,不曾在人類歷史上演。

造成這種歷史與認知上的落差的原因,在於創新本位的科技史觀過度專注在創新與發明的活動,忽略了使用中的技術其實是新技術未成熟前的替代方案。火車與馬匹就是典型的例證,在火車初問世時,馬匹與馬車在人類社會早已經有完善的使用經驗,即便歷史證明火車相比馬匹有不可比擬的優勢(速度、運量),但在火車達到頂峰之前,馬匹、馬車仍在運輸、農業、軍事上發揮效用,一直要到20世紀前半才退下主流舞台。我們也要注意,駕馭、騎乘技術並未離開人類社會,而是轉以不同的樣貌持續發展。

另外一方面,使用脈絡的改變,也可能讓已經「過時」的技術物歷久彌新,甚至死而復生。前者如戰列艦(Battleship)在太平洋戰爭中遭受航空母艦與艦載機無情的打擊,因此被視為無用的過時物,然而美國的四艘愛荷華級(Iowa Class)巨艦卻在巡弋飛彈發展之後,化身為現代化火力平台,其中兩艘戰列艦還在半世紀後的第一次波斯灣戰爭中活躍。例如避孕藥被發明之後,保險套的銷售數字就開始走下坡,一度被認為是避孕技術的明日黃花。然而當1980年代愛滋病恐慌蔓延,保險套遂因為防治愛滋、性病的功能,再次「流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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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AP/達志影像
1987年,一位外科醫師C. Everett Koop在華盛頓國會中表示,透過網絡電視廣告宣導避孕套有,將有助於防止愛滋病的蔓延。

艾傑頓極力倡導的「使用中的科技」的科技史觀中,不僅僅注意到許多歷久彌新的老科技,也引導讀者關注許多人(甚至是科技史家)忽略的「保養」技術。發明、製造技術物固然厲害,但不是有了東西就能自行發揮功效,投入人力、物力、時間,並且維護、管理才能讓技術物發揮功能。這些時常被忽略的技術與行動,往往是決定誰能累積財富、哪個國家能贏得戰爭、哪些區域能夠有優質生活的關鍵標的。

打破科技民族主義

繁體中文版的譯者李尚仁將本書譯為「老科技的全球史」,他掌握到了英文書名無法顯現的一個分析角度:捨棄過往以民族國家為單位的視角,將研究科技的焦點放大到全球層次。艾傑頓在〈提綱〉就已經批評科技史過度執著在哪一項科技是由哪一個國家發明,因而進入狹隘的科技民族主義觀點,在《全球史》中,艾傑頓示範關注「使用」,進入全球層次的科技史,例如討論奧匈帝國所發明的石棉瓦,如何在第三世界國家的擁擠都市中成為質輕、價廉、施工容易但對人體產生傷害的建材;機車又如何在印度與東南亞地區,發展成在擁擠都市中靈巧穿梭的「計程機車」。

確實,我們若仔細探究技術物發展的痕跡,許多技術物並非僅僅是某時、某地、某人單獨打造的成果,類似的概念可能在不同地方同時開花結果;有些科技甚至是「旅行」到不同社會,才在當地資源與使用脈絡的支援下,產生不可替代的功能意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