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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的距離:「局外人」黨若洪

現實的距離:「局外人」黨若洪
Photo Credit:安卓藝術提供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畫了這麼多個年頭,黨若洪愈見成熟篤定,他形容年輕的自己:「像是面對一大片開闊的大地,什麼都是新的,什麼都想要試試,非常興奮。」如今,走過了長長的創作之路,對藝術、對自己都有更為深刻的認識,不落入窠臼,便成為他的課題。

文:一沙貝

在人們忙於工作、社交、學習的時刻,黨若洪經常獨自一人在工作室裡揮筆,或是閒晃於城市裡的街頭巷尾,進戲院坐坐,偶爾與陌生人同處一地,但彼此之間並不存在交集。他是一個局外人,遊走在城市的邊緣,生活在虛幻的邊界。直到傍晚時分家人陸續回到身邊,現實才從虛幻的邊緣世界奪回主導權,重新掌握了他。

「我一直有一種邊緣化的感受,」黨若洪說:「我無法加入任何一個族群,也知道是被排拒在外。這不見得是劣勢,但就是在邊緣……那處於不同族群的中介地帶,純粹是漂浮在外。」即使在他長期所處的台灣藝術圈裡,黨若洪也沒有進入大家往來的任一個藝術社群,「以前年輕時會略帶焦慮感,比如說,不會被書寫、也不會被同儕討論,」他說:「但是經過這些年,不管是因為年紀漸長或自我調適,到今天已經可以和這種狀態相處,也有某種優越感,給我一種更輕鬆的心情,投入我喜歡的事物。」近年來因為失去聽力的關係,與外界的溝通管道更弱了,這樣的漂浮感亦更加深切。

邊緣人

往前追溯,身在局外的狀態一直伴隨著黨若洪。他的姓氏在台灣因稀少顯得獨特,人們也在第一時刻揭露他「外省後裔」的身分,於是,他無以迴避地以外來者的身份行走於他出生的島嶼。即便溯及中原,「黨」姓可能的起源是「西夏羌族」,又一個在中原歷史上位處邊疆的民族。

黨若洪的個展「局外人」,不僅僅源自藝術家長期對於自身處境的意識,亦反映於他近期畫中人物的存在狀態。他畫中的人們總有其各自的獨特之處,背對著觀眾肢體奮張的《穿靴子的基督》、處於大眾社會外的《修行者》、孤身而立的《洋馬子》,某種程度上,他們都脫離身處的現實狀態,當中的裂隙地帶,則是他想像力和抽象思緒發展的無盡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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黨若洪,《冰川風景》,2017,油彩、纖維板,62 x 120 cm。
黨若洪三連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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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黨若洪,《穿靴子的基督》,2016,油彩、纖維板,180 x 122 cm。
中:黨若洪,《修行者》,2017,油彩、纖維板,180 x 122 cm。
右:黨若洪,《洋馬子》,2017,油彩、纖維板,178x120 cm。

在展覽中,敘事性相對較強的《異鄉人》描繪穿著黃色風衣的男子行走在藍天綠地間,顯然與另兩個人互不相識,是異地來的人;風衣男子的身上開了透明的窗,或許可以解讀為一種對家鄉(或離家)的凝視。熟悉黨若洪過往創作的人可能會發現藝術家的愛犬「Cookey」又出現在畫裡了。Cookey有很長一段時間是黨若洪話中的主角,也可說是藝術家的自我象徵,這系列繪畫深植人心,反而成為黨若洪刻意掙脫的標籤,這次在《異鄉人》中出現,也算是久違後的重逢。

「其實是牠自己跑出來的,」他說:「有些人知道,我現在有意識地不再去畫牠,但既然牠自己出現了,我也就不抹消牠。」畫裡的人們低眉斂目,似乎帶有一種宗教式的悲憫,自現實中脫離而出,而這股沉靜的疏離感,或多或少都出現在此次展出的畫作中。

若說黨若洪畫裡的人物都是孤獨的也未必,例如《戴眼鏡的朋友》、《戴眼鏡的朋友與教授》、《魁儡(禁臠)》都是兩兩成雙。問起藝術家,他坦言對「雙」這個概念的著迷:「比如說雙子座呀、雙塔呀、雙位一體,它們類似鏡像、反射的特質,但又不完全是,而且彼此獨立……在我的畫面裡面,我會偷偷的捕捉雙這個概念,這幾件則是直接的呈現。例如《魁儡(禁臠)》兩個人共用一個身體,他們同時有這個身體的代表權,但又不完全,互相有附屬,是彼此的禁臠……我覺得這很有意思,即便是我們獨自擁有一個身體,我們依舊沒有完全的主導權。」

靈光的消逝與重現

黨若洪曾經相信他是掌握畫筆的人,一件件精采的畫作,在他的琢磨、調色、運筆之下生成,畫面的鋪陳由他決定,並透過他的視野實踐。然而,一次創作上的低潮,讓他深切地感到無力,再怎麼努力作畫,就是畫不好,他驚覺「靈光」的消逝,痛苦地質疑是不是自己的才華退化了。原來,創作的能力是會不見的,那股無法言說的神秘力量,讓他更為謙卑。

談到2014年個展「旅程的終點-尊貴的搏鬥」到「局外人」之間的三年,黨若洪回憶:「這三年的前期,我是處於一種求生存的狀態,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創作上都蠻低潮的。這段時間雖然還是畫,但是心理上很明確的知道,就是畫不下去了。今天畫了這張畫,明天有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我自己心裡都有強烈的懷疑。這個求生存的狀態,與其說期待有什麼發展,遠不如期待在創作上能夠維持、單純的存活,單單是維持這個基本的生存都費很大的勁。」談到這段莫名的低潮,黨若洪至今也不明白是什麼原因造成的,或許也不需要任何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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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外人」展覽現場,畫面右側即為畫家愛犬Cookie出現的作品《異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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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黨若洪,《戴眼鏡的朋友》,2016,油彩、纖維板,150 x 111 cm。
右:黨若洪,《戴眼鏡的朋友與教授》,2016,油彩、纖維板,150 x 111 cm。

「直到某天早上的某一刻,我畫了某個少年的臉,突然覺得好像有一些什麼,覺得好像上帝還沒有拋棄我……就覺得好珍惜喔,希望明天早上再踏進工作室的時候,我仍舊覺得這件作品是好的。」說到這兒,黨若洪的臉上泛起笑意,他補充說:「總之,從那張畫之後整個翻轉,這件作品就像是有誰丟了一條繩索給我,抓著它,就可以再畫下去,我心裡滿懷謝意,就這樣慢慢地走出創作低潮。那時心裡想的是,感謝上帝,救了我一把。雖然我不信上帝。」

可以說是找到靈感了嗎?「我不找尋靈感。這個時代已經不需要靈感了,生活裡已經有海量的訊息,」他說:「狀態好的時候,靈感隨時都來,甚至不需要靈感,或者說,自己就是靈感。」有趣的是,我們如今對於藝術家個人能力的推崇,認為藝術家本身即是創作主導者的概念,很大一部分受到西方文藝復興的影響,那時,偉大的藝術家被稱為天才(genius)。文藝復興以前,希臘和羅馬人相信「天才」是獨立於藝術家之外的「靈」,為藝術家帶來啟發、幫助他工作,得以完成平凡人完成不了的偉大作品。黨若洪走過創作的低潮,心中對於創作能力的領悟,像是更接近古典時期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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