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興亞人和累世的糾葛(上):當殖民時期的被壓迫者變成壓迫者

羅興亞人和累世的糾葛(上):當殖民時期的被壓迫者變成壓迫者
若開邦境內的羅興亞人。|Photo Credit:Foreign and Commonwealth Office@Flickr CC BY SA 2.0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英國「以印治緬」,與隔離平地緬族及山區民族「分而治之」的統治手段,其取得了龐大的殖民經濟利益,卻也留下族群紛擾衝突不斷的緬甸,至今未解。

文:翁婉瑩 Helena Weng(南洋誌

進入緬甸仰光,我習慣入住位於三橋區(Sanchaung Township)的青年旅館。此地為仰光穆斯林聚居之地。穆斯林攤販的油鍋翻滾著印度炸三角(Samosa),同條巷子的小餐館賣撣族麵和緬甸傳統小吃魚湯米粉。毫無違和。

4月底的高溫,傍晚漫步社區,介於攤販與夜市間,看著不擁簇但熱絡的人們。

喬治歐威爾曾在小說《緬甸歲月》,描述英國白人必須一致地隔離、厭惡有色人種,包括印度人與緬甸人。歐威爾以言論自由遭剝奪,靈魂死亡形容英國殖民時期思想的拘束與困頓。

我站在香蕉攤前,思考著夜市裡的人們是否如外界報導般,因為佛教徒與穆斯林的衝突而對峙緊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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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翁婉瑩
仰光三橋區的香蕉攤前,不同族裔的緬甸人聚在一塊聊天。

一處黃澄澄的香蕉攤吸引了我的目光。攤販前穆斯林、印度人、緬甸人,甚至幾張華人面孔,他們相互倚靠著聊天說笑,分享晚餐,和熱季裡的涼爽夜晚。

「這是我的穆斯林/緬族/華裔/印度裔鄰居。」他們的表情說著。

他們以尋常小日子,對映了國際主流媒體報導,緬甸一觸即發的種族,宗教衝突與仇恨。

國際輿論圍剿下的昂山素姬與民選政府

聯合國安理會在9月13日通過一份15個理事國的聲明,譴責發生於今年8月底,在緬甸若開邦的暴力行為。同月28日,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António Guterres)在安理會上,針對緬甸當局拒絕聯合國機構進入若開邦,呼籲緬甸當局應迅速接受人道援助組織進入,救助羅興亞人;同時他也指出,當地局勢是全球發展最迅速的難民危機。

雖然國際社會強力譴責緬甸軍方對羅興亞人的施暴,以及譴責昂山素姬與其領導的全國民主聯盟(以下簡稱「全民盟」)政府,但卻沒有任何安理會成員國家要求制裁緬甸。國務資政,緬甸實質領導人昂山素姬以「因應國內恐攻」為由,改由副總統代為出席聯合聯合國大會,她則在19日發表電視演說,並持續接受國際媒體專訪。

從2016年下半年迄今,紛擾不斷的若開邦衝突事件,聯合國以「種族清洗」形容羅興亞難民的處境,昂山素姬回應,「我們譴責所有違反人權和不法暴力情事。我們承諾會恢復全國的和平、穩定以及法治。」她也強調「我們對所有身陷衝突的人所受的苦難感同身受。」

針對8月25日若開邦的軍事衝突,她在電視演說裡表示,「30個警察哨所和當地國防軍團被武裝組織襲擊,政府依反恐法宣布若開羅興亞救世軍及其支持者為恐怖組織,世界各地關注若開邦的情況,這不是緬甸政府意圖推卸責任。」她說「本(9)月5日以來,就再沒有發生過武裝衝突,也沒有肅清行動。」

她也在日內瓦接受日本媒體採訪時,再度強調,「無論我們做什麼,都是依法行事。違法者,都將被繩之以法。」

針對大批逃亡的難民,昂山素姬說,「我們想和逃亡的人以及留下來的人談談,為何會發生這樣的事。而我認為逃亡的數字是很小的,在若開邦的穆斯林,絕大多數都沒有逃亡,超過50%的穆斯林村莊都完好無損。」而她也邀請駐緬的各國外交官前往若開邦。

因此,曾進入若開邦的英國外長田銘祺(Mark Field),在9月28日說明與昂山素姬會談的內容,「她向我保證,她希望所有的難民都能回到緬甸。」

半小時的電視演說中,昂山素姬以「若開邦的穆斯林」與「難民」稱之,「羅興亞」一詞則隻字未提。自8月底以來,國際人權組織發動連署撤除其諾貝爾和平獎,昂山素姬甚至成為穆斯林世界的公敵,孟加拉國、印尼、土耳其和巴基斯坦等國的領導人與民眾,紛紛聲援羅興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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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REUTERS/Soe Zeya Tun/達志影像

本文嘗試自羅興亞難民爭議,描繪緬甸穆斯林的面貌,耙梳流動於南亞大陸的印度、孟加拉與華人族群,在黃金寶藏之地-緬甸,爭取立足的脈絡軌跡,探討這百年來的糾葛、衝突與恩怨。

像中國人一樣掙錢,像印度人一樣存錢,別像緬人⋯⋯

擁有5,100多萬人口的緬甸,人口最多的緬族佔68%,和其他7個少數民族,尚可細分到135個次民族,此為法定擁有緬甸公民身分的少數民族。而以印度裔與孟加拉裔為主的穆斯林族群,以及華人族群,大多在英國殖民時期,由中國與印度引入亟需人力開發的緬甸。

但位處中印兩大國的緬甸,憚忌大量長期居住緬甸境內的華裔與印度裔,如取得緬甸公民身分,對不到七成人口的緬族將造成壓力。因此,至今華人與印度人不屬於緬甸法定少數民族,公民權利遭到層層限制;至於來自孟加拉的羅興亞人,則為「非法移民」。

英國殖民期間進入緬甸的英屬印度人,包括:約佔移民人口1/4的孟加拉吉大港人(Chittagonians)、極具實業家精神的古吉拉特人(Gujaratis)、來自奧里薩邦(Orissam,今天的奧迪沙省,靠近孟加拉的省分)的印度人、在仰光擔任挑夫和清潔工與碼頭工人;從馬德拉斯(Madras)來的泰米爾人(Tamlis)則在伊落瓦底江三角洲的農田幹活,以及專長農村小額放貸與金融活動,來自南印的切蒂亞人。

19世紀末期,英屬印度人以一年約8萬人的速度移入緬甸。在1931年,緬甸境內的印度人口超過100萬人,當時緬甸的總人口僅1,000萬人。許多印度單身男子在緬甸賺了錢就回家鄉,但更多人長期定居了下來。

揮別初期暫居緬甸的混亂與貧窮,在兩次世界大戰間,驚人的經濟成長為印度人帶來財富。而英國殖民政府「門戶大開」的移民政策,引入在英屬印度習得專門技能的印度人與孟加拉人,包括軍人、公務員、英國東印度公司職員,以及尋找機會的商人、教士、冒險者與勞力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