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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人可以做粗活,但層峰得留給獅子的利爪」,這才是殖民地香港成功的關鍵

「華人可以做粗活,但層峰得留給獅子的利爪」,這才是殖民地香港成功的關鍵
Photo Credit: Depositphotos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毛姆筆下的殖民地落日、敞廊品酒與太平山上的社交醜聞業已遠去。留下來的,是不列顛帝國的精神建設:法治與私有財產權、新聞自由、國會的遺跡與賽馬。但香港從來沒能實現其初衷。

不過,自從名稱非常簡潔的香港會在一八四六年成立之後,殖民地社交生活的頂點便落在這裡,未曾易主。香港會共同創辦人唐納德.馬地臣(Donald Matheson)鄭重表示:「本會將成為吸引力的焦點,也必然是最受歡迎的所在,提供各種多樣的娛樂,促進成員享受文藝、科學的社交生活。」鮮少有人認為這是真話。香港會反而透過極端排外的會籍章程——嚴拒島上的小資產階級、印度人、華人與婦女入會——成為不列顛殖民地自信心的支點。成為香港會的會員,不僅能確保在島上的層峰地位,還能輕鬆打進掌握殖民地命運的政府與商務圈。就像猶太裔貿易鉅子弗里德里克.薩松(Frederick Sassoon),即便身家驚人,在香港立法會裡還有個位子,可連他也不敢冒險申請加入香港會,就怕那可怕的黑球。[1]

今天的香港會仍然帶有一絲排外氣息,不過現在只問身家,不問種族。香港會後來遷往一棟三層樓、有些單調的現代主義風格,會員融合了東南亞最有錢的一群人與一些回歸前的老中國通。會所裡,畫著歷屆主席打橄欖球或喝威士忌的有趣漫畫,以及令人印象深刻的蘭德希爾 [2] 風格蘇格蘭高地景致畫作收藏,都吐露著懷舊的殖民地認同,但香港會如今顯然是靠中國大陸的錢在運作。階級體系與特權始終不動如山,但如今的入門票則是國際金融。

回到十九世紀的香港,對於氣候、疾病、缺乏女性與工作負荷的情境來說,這些俱樂部、快活谷的賽馬以及板球只供聊慰。在阿爾伯特.史密斯眼裡,香港的生活滿是乏味瑣事。「不同大房子裡的年輕人們有的是時間,讓內心憂愁腐化。」這是他的想法。品茗不需要多高的智慧,殖民地的年輕職員們只好「在房子的陽台上發呆,或者躺在竹長椅上,抽大量的菸,到俱樂部打撞球,球碰球的聲音從一大早開始都沒停過」。接著還要面對與人結怨、冷屁股、爬社會階梯,香港島的狹小只會加劇壓力鍋中的禮儀之爭。

書記阿爾弗雷德.惠勒賀(Alfred Weatherhead)如此描述一八五〇年代中期的香港:「這個小小的社群根本稱不上是一群兄弟,反倒分裂成好幾個小集團、小派系,成員從來不打算與自己小圈子以外的人交往」。這就是香港生活的甘美與苦澀:香港是個非常美麗的地方,有全球的影響力,還能帶來致富的希望,但多數時候這裡都是個造成幽閉恐懼、令人失去活力的殖民生活場景。魯德雅德.吉卜林認為香港馬上讓人聯想到「某個印度內陸駐地」,居民被遼闊的海洋與高山包圍,「抱怨自己被關在這裡,無人聞問」。「他們票戲,他們吵架,男男女女都在選邊站,整個駐地由上到下分崩離析。」

不過, 島上彼此較勁的商人、官員、軍人與眷屬, 全都相信香港是朱爾. 凡爾納(Jules Verne)所說的「英格蘭人的殖民天分」與自由貿易仙丹聯手創造的產物,是這份堅信將他們凝聚在一起。對於凡爾納的小說《環遊世界八十天》(Around the World in Eighty Days)主角菲利亞斯.弗格(Phileas Fogg)而言,香港的「船塢、醫院、碼頭、哥德式大教堂、總督府、碎石街道」,讓這個殖民地「因為某種施加在對蹠點 [3] 的神奇魔法,而出現肯特(Kent)或薩里的城鎮風貌」。

維多利亞時代的不列顛民族認同日益圍繞著自由貿易打轉,還帶有中國作對的深層帝國心理,就此而言,香港具有其他領地少有的紀念意義,其中有一部分總是與其地理位置蘊含的戲劇性與情感連在一塊——隨之而來的,還有渣甸與馬地臣領銜的商業冒險先驅面對強大的中國,用寸草不生的岩石鑿出一座城市國家的傳奇故事。對理雅各來說,回顧過去三十年在香港的傳教活動,這樣的轉變只意味著有一隻龐大的手在發揮作用:

每當我拿唯一的一條、開在急就章的房舍前的道路,以及貧瘠山坡上的零星建築,與成長至今的城市相比——海旁(praya)、壯觀的連棟排屋,以及許多宏偉的住宅,我想,人們得到很遠的地方,才能找到另一個人類精力與技巧大勝艱困自然處境的地方。

一八七二年,他在香港大會堂演講,以想像「不列顛尼亞站在太平山頂,懷著自豪之情往下看,看她的子嗣建立起的宏偉巴比倫」作結。魯德雅德.吉卜林對此完全認同。這位總是得意洋洋,看著繁忙新加坡航線的帝國詩人「一面在維多利亞酒店的陽台上看著香港的船隻」,一面寫出滿溢的愛國情操:「沒有哪個英格蘭人踏上香港時,不會為自己的民族身分而興奮驕傲。」寇松勛爵表示肯定:「堡壘的長鏈從西班牙到中國,環繞了半個地球,這裡就是最遠的一環。」

如今,任何一位英格蘭男女踏上香港,都很難找到多少不列顛尼亞輝煌時期的物質遺產。威靈頓街(Wellington Street)、干諾道(Connaught Street)、士丹利街(Stanley Street)與皇后大道當然還在。但隨著無情的規律節奏,舊的會拆,新的會起。留在香港的不列顛殖民足跡現在縮小到旗杆屋的茶具文物館(位於香港公園的懷抱中)、刷白的哥德復興式聖約翰座堂、舊牛奶公司寫字樓、總督府,以及一八九八年興建作為最高法院、後來成為香港立法會落腳處的皇后像廣場終審法院大樓。[4] 這跟加爾各答、都柏林或開普敦豐富的帝國遺產有著鮮明對比。島上的活動重鎮是中環的摩天樓、半山區住宅,以及往西延伸至上環、討價還價的喧嚷聲中的傳統市場。薩默塞特.毛姆(Somerset Maugham)筆下的殖民地落日、敞廊品酒與太平山上的社交醜聞業已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