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精神病態者到了中年開始減少反社會行為,但不是真的「洗心革面」

許多精神病態者到了中年開始減少反社會行為,但不是真的「洗心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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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有些精神病態者持續犯案,尤其是暴力罪行,直到最後一口氣為止。同時研究顯示許多人儘管隨著年紀增長,愈來愈少犯法,但基本的人格特質幾乎沒有改變,也就是說他們依然自我中心、淺薄、愛擺佈他人、冷漠無情,差別在於他們已經學會用其他方式滿足一己需求。

文:羅伯特・海爾(Robert D. Hare, PhD)

真正的考驗:我們能預測他們的行為嗎?

德州的法庭精神科醫生詹姆斯・格瑞森(James Grigson),別名「死亡醫生」,常為一級謀殺(蓄意殺人)案出庭,證明精神病態殺人犯必定會再犯。拜他所賜,死囚牢房裡總是人滿為患。

但許多精神科醫師與政策制定者持相反意見,認為犯罪行為與暴力無法準確預測。

真相也和其他事情一樣,都是介於兩個極端之間。不需要天才也能明白,曾經犯罪或有過暴力行為的人是危險人物。「看某人過去的所作所為,能大致推斷未來會做的事」,這項準則是許多司法人員做決定或判斷時的依據。

近期至少有六項研究結果都證實,若能掌握此人是否有精神病態(依「精神病態人格檢核表」標準,更能有效預測未來再犯的機率。這類研究以在聯邦監獄中服刑的犯人為樣本,審視他們出獄後再度犯案的機率。研究結果大致如下:

  • 精神病態者的再犯率大約是其他罪犯的兩倍。
  • 精神病態者再度犯下暴力案件的機率約莫是其他罪犯的三倍。

大眾應該極為關注性侵犯假釋出獄後的問題。正如我前面提過,有些性侵犯是精神病態者,有些不是,劃分清楚是很重要的,對假釋裁決委員會來說尤其要緊,最近有一項研究以接受密集治療後獲釋的性侵犯為研究對象,證明了這一點:獲釋的男性犯人有近三分之一再度性侵。這些性侵累犯多數都在「精神病態人格檢核表」得到高分;此外,在他們獲釋之前,研究者發現關於暴力的描述會讓他們產生性快感(這是以電子儀器置於陰莖旁測量出來的結果)。在預測哪些人出獄後可能再度性侵時,根據精神病態與異常性衝動這兩大變數的預估,正確率高達四分之三。

由於上述結果,刑事司法體系再度關注精神病態、累犯及暴力之間的關聯,而且不僅限於即將出獄的罪犯。舉例來說,目前就有幾家法醫精神病院採用「精神病態人格檢核表」,協助評估病患的安全分級。

他們長大後會改變嗎?

想一想你從小就認識的朋友或親戚:害羞矜持的女友、愛跟一大票朋友一起玩的弟弟、說話像連珠炮又低俗的表哥,或是性情激烈、對人有敵意的鄰居。他們十歲時是什麼樣子?

人會變,有些人變化很大,但許多人格特質和行為模式一輩子都不會變。譬如一個害怕自己影子的小男孩,長大後比較可能變得怯懦、容易擔憂,而不是堅毅無畏的勇者。並不是說我們的性格或舉止從幼年時便完全固定,也不是說成長過程中的閱歷不足以塑造我們成為怎樣的大人,然而我們從小到大,與周遭環境的互動方式或多或少有一致性。以犯罪為例,幾位研究者已經證實童年時期的軟弱、躁動不安、或具攻擊性,起碼持續到剛成年的時期。

如此說來,成年精神病態者的反社會與犯罪行為從小就露出端倪,便不足為奇了。但另一方面,卻有個有趣的現象:

  • 平均而言,精神病態者的犯罪活動在四十歲前都很活躍,四十歲左右便大幅下降。
  • 非暴力犯罪下降的程度明顯大於暴力犯罪。

許多精神病態者到了中年開始減少反社會行為,為什麼?幾個可能的解釋:他們「耗竭」了、變得成熟、不想再坐牢或觸法、想出新策略對抗司法制度、找到了解他們的人、改變了對自身與這個世界的看法等等。但別急著一口咬定逐漸年老的精神病態者不致對社會造成傷害,請先思考一下這兩點:

  • 並非所有精神病態者過了中年就洗心革面,有不少人直到晚年仍繼續犯案。
  • 犯罪數量下滑不見得表示人格有重大改變。

上述兩點相當重要,有些精神病態者持續犯案,尤其是暴力罪行,直到最後一口氣為止。同時研究顯示許多人儘管隨著年紀增長,愈來愈少犯法,但基本的人格特質幾乎沒有改變,也就是說他們依然自我中心、淺薄、愛擺佈他人、冷漠無情,差別在於他們已經學會用其他方式滿足一己需求,不再做出嚴重反社會的行為,但這並不表示他們如今謹守道德分際。

如此一來,假如有個「改過自新」的丈夫小心翼翼不觸犯法律,不像以前那樣常出軌,也會對妻子表達愛意,她大概會奇怪丈夫究竟是不是真的變了,尤其是假如她不太能掌握丈夫的行蹤,無從得知他在做什麼。如果這男人有精神病態,我非常懷疑他能夠改過自新。

有個女性已經確診為精神病態者,有一長串犯罪與暴力紀錄,在三十五歲那一年決定扭轉人生。她在牢裡修了許多課,四十二歲那年出獄後,獲得諮商心理學學士學位,之後開始輔導街童,一連五年都沒再犯罪。社區裡有些人認為她算成功範例,但她因盜用公款、威脅同事和上司,先後被數家公司解雇。遭到她威脅的人憂慮自身安危,也擔心事情曝光會讓他們很沒面子,影響組織聲譽,因此始終沒採取具體行動。有些熟人認為她是個有意思的人,之所以有前科只因家庭背景不好,加上運氣差;其他人覺得她跟以前差不多,還是同樣冷酷寡情、自視過高、自我中心,把他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唯一的不同是她現在懂得避免觸犯法律。

滿分

在本章末尾,我要講一個犯人的故事。兩位負責評估的專家在沒有事先商量的情況下,都同意給他「精神病態人格檢核表」上的最高分,每兩百個重罪犯中,只有不到一人會被打這種分數。

厄爾受測時四十歲,因襲擊他人被判三年,正在服刑。兩位評估專家覺得跟他談話很有趣,甚至可以說令人亢奮,因為他周身散發出非凡魅力,讓人願意專心聽他說話。但他說出的話卻又使人震驚、厭惡,再加上他的口吻聽來漫不經心、實事求是。其中一位評估專家說:「這傢伙真教人著迷,但他就像是從另一個星球來的。我真的會被他嚇死!」

厄爾出身自工人家庭,環境還過得去,在四個小孩中排行老三。他很早就出現反社會行為:讀幼稚園時拿叉子刺老師,因為她硬逼他坐在位子上;十歲開始撮合小女生(包括十二歲的姊姊)跟他那些年紀稍大的朋友上床;十三歲時因為偷父母的財物、在支票上偽造父母的簽名被判有罪。「對啊,我是在感化院裡關了幾個月,不過我得手的東西可多咧,他們只逮到其中一部分啦。」

從那時開始,厄爾無惡不作,大部分都是對其他人下手。他的紀錄洋洋灑灑:搶劫、交通違規、襲擊、性侵、竊盜、詐欺、非法拘禁、拉皮條,以及企圖謀殺。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很少坐牢,許多時候是因為被害人拒絕指證,有時候是因為缺乏證據,或者厄爾就是有辦法提出讓人信服的理由來解釋當天的行為。就算真的被定罪,他通常能夠獲得提早假釋,然而從他獄中表現看來,簡直難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