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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條橘子、腦葉切除術與精神藥物:剝奪身為「人」的特性的三種矯正

發條橘子、腦葉切除術與精神藥物:剝奪身為「人」的特性的三種矯正
Image Credit: Tetiana Pavlova / Shutterstock / 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表面上行為似乎可以矯正,但我們忽略矯正背後「心理狀況被硬性調整」的現象,即「當事人不再有選擇權」。他們成為良民,同時也失去了選擇的能力。

文:林仁廷

基於控制及防衛,社會發展出刑罰與矯正的策略,原本為遏止犯罪的發生,然而因為無知與恐懼,觀念延伸至一般生活,只要不符常規、影響別人、情緒失控或跟不上進度,無法適應社會的人似乎都需要矯正了。表面上行為似乎可以矯正,但我們忽略矯正背後「心理狀況被硬性調整」的現象,即「當事人不再有選擇權」。他們成為良民,同時也失去了選擇的能力。

沒有選擇,也就失去了身為「人」的特性。

這三個故事是:行為治療中的心理剝奪、腦葉切除術的生理剝奪,以及精神藥物的濫用。

一、刑罰矯正:《發條橘子》的去惡心理剝奪

這位青少年被推去的地方,一點也不像以前見過的電影院。

整個地方掛滿立體聲喇叭,另外兩堵牆排滿小儀表,地板中間對銀幕處有張牙科椅,各式各樣的電線從椅子延伸出來。他事前手臂被注射一針,身體顯得衰弱,全身軟綿綿。他雙手雙腳都被綑綁,頭用皮帶綁在頭托內,夾子夾在額頭皮膚,使上眼皮提拉地吊起來,不管怎樣都閉不上眼睛,最後覆上帽子及電線,肚皮上也貼滿了電線。

電影品質很好,但內容全數是暴力畫面:燒殺、姦淫、擄掠,受害人驚恐、尖叫,躺臥在血泊裡,或者戰爭畫面,觀看被處死及不忍萃睹的屍體堆,影片連續播放,背景音樂還放他喜歡的古典樂。他起初還看得有趣,有些不就是他做過的事嗎?但長時間下來,開始覺得噁心、全身疼痛、感到想嘔吐又不想嘔吐。繼續被迫觀賞,渾身流汗、口渴難耐、心跳加快,他拼命喘息,卻無法嘔吐…有時他會懇求住手,有時他會發狂咒罵,但實驗依舊繼續。

每天,電影都是大同小異,全是拳打腳踢,紅色鮮血從面孔和身體上滴下,濺得滿鏡頭都是。日復一日,他噁心、頭痛、牙痛、嚴重口渴、生不如死的感覺變本加厲。直到一天早晨,他試圖透過撞牆自殘,可結局卻是,想到這種暴力頗像電影中的暴力,噁心感竄上,反而讓他筋疲癱軟,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實驗的最後一天,沒有電影沒有綑綁,還給他入監時的衣褲與用品(包括他的剃刀)。他們帶他來到這裡,讓一彪形大漢踩腳侮辱挑釁他,男人說:「來呀,不服氣的話,來呀,動手啊,快動手。」雖然不明原因,但他憑本能入袋摸剃刀,像以前在街頭迅速回擊砍死對方。他才這樣想,腦中竟然出現了這個男人口吐鮮血呼救求饒的影像,接踵而來的是噁心感、口渴和疼痛。他下意識摸摸口袋想討好男人,制止翻湧的疼痛和噁心,那真是可怕且錯亂的感覺,他只能躲避它,被打也好,只求趕快扭轉對這個討厭傢伙的看法,感覺才會停止。男人不接受,鄙視大笑,觀眾也哈哈大笑,他絕望地哭喊道:「請讓我為你效勞吧,求你了。擦鞋怎樣?我可以跪下把皮鞋舔乾淨的。」

「好啦,這樣就可以了。」彪形大漢退下,布洛斯基大夫對觀眾說:「請看,透過聯想、制約與條件反射,讓暴力意圖伴隨著猛烈的切身痛感,為了消除痛感,我們的實驗對象不得不轉向截然相反的態度,透過被趨向惡,反而被迫趨向善。各位覺得怎麼樣?」

「選擇權,」一個渾厚的聲音說,他發現是監獄的教化牧師。「這孩子沒有真正的選擇權,對不對?他有利己之心,害怕痛感,所以被迫走向自我糟蹋的古怪行為,這太虛假了。他不再能胡作非為,同時也不再能作道德選擇。」

「這問題很微妙,牧師,」布洛斯基大夫微笑著。「我們所關心的不是動機,不是高尚的倫理規範,而僅僅是減少犯罪……」

他聽得懂,於是自己也大聲喊:「我只能是上了發條的橘子嗎?」

他不知怎麼用上了這個詞彙,是腦袋突然蹦出來的。——〈改寫小說《發條橘子》,P134-160〉

二、手術矯正:「腦葉切除術」的情緒生理剝奪

1930年的精神病院像地獄,被送來的精神病人不是任其自生自滅,就是由院方實施怪誕的制止法:「丟入冰桶冷靜」,他們只壓停發作,並非治療。

精神病院收了哪些人?主要是戰爭後的軍人、憂鬱躁鬱患者、精神病人、智能障礙,甚至偏差行為等不符社會規範的人。女性多於男性,因為當時做決定的通常是她們的先生或父親,決定權往往高於當事人。

精神病人是痛苦的,不時發作又不能控制,家人也不搭理,葡萄牙的神經外科醫生莫尼茲(Egas Moniz)想治療他們,他從實驗白鼠的腦手術聯想到對人實施類似的切斷腦葉連結,他的方法是從後腦杓挖洞,如原子筆般的洞口,灌入酒精燒灼,斷去情緒連結。

1935年,莫尼茲挑選了一位住院30年的老太太作手術,當時沒什麼風險告知或同意書,而飽受痛苦情緒的病人也不在乎大腦被切一點。手術後老太太反應良好,情緒平緩,智力不受影響而且出院了(不過莫尼茲的追蹤評估被後世批評),這一類切除術統稱「腦葉切除術」,包括:額葉白質切除(leacotomy)、扣帶回切除(cin-gnlotomy)以及後來學師的醫生弗里曼(Walter Freeman)和瓦特(James Watts)的跨前額腦區底部切除術(transorbital lobotomy)。莫尼茲在1949年還得到諾貝爾醫學獎。

Leucotome
Photo Credit: bonkersinstitute@Wikimedia Commons CC BY 3.0
一種腦葉切斷器

在當時沒有太多治療選擇的情況下,「腦葉切除術」被視為精神疾病、憂鬱症、不明暴力傾向、精神分裂症、強迫症、長期疼痛和躁鬱症等情緒問題患者的神奇療法,另外習慣性犯罪的人、犯罪少年,還有行為異常者,也是接受這種治療不二人選,或者說他們沒得選。弗里曼稱他們為「無法適應社會的人」而只要「接受腦葉切除術的病人就會變成良民。」。其中女性仍為多數,以當時社會文化標準來看,比較淫蕩的單身女性也列為其中,甚至連甘迺迪家族的妹妹羅絲瑪麗,不過是輕微智能障礙,也被父親安排了這項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