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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編自導自演的宮廷生活:路易十四親手製造「王者之威」

自編自導自演的宮廷生活:路易十四親手製造「王者之威」
Photo Credit:Hyacinthe Rigaud@ Wiki Public Domain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他精挑細選:哪一名貴族之手,可以有幸為他遞上襯衣,或哪一個人可以有殊榮與他對坐進餐,或一同進行生活中其他必須行禮如儀的大小細節。

文:巴森(Jacques Barzun)

路易十四宮廷的生活,是一齣天天演出的戲碼,由他本人領銜主演。他也是這齣戲的導演兼製作人,一旦成年親政,更立即興工建造他的演出場地:凡爾賽宮就是他的劇場。這一手實在高明:將滿朝文武全部遷出巴黎,遠離那些騷動不安的小民與知識分子。

一旦這幢十一哩外的「別業」竣工落成,一場大秀,就在貴族自身虛榮作祟助演之下,使他們全部落入大君主的操弄之中。每日每時,都在想辦法贏取他的青睞,他的關愛眼神——輕輕一個頷首,就是無限報償、最大恩臨。他們虎視眈眈、彼此監視,使一些小權謀,幾個小動作,相互擋道,於是這些投石黨麻煩傢伙,就這樣高高興興地被收伏了。

要想置身事外,不去參與這場製作,根本不可能。路易有著政治家的記憶力,每個人他都知道,誰缺席立即察覺。「誰誰誰,怎麼不見?」當事人若有任何親戚家人在場,光是此問,就是一種嚴厲責備;於是不管什麼理由缺席,也許心情不好,也許純因愛好鄉居,都得乖乖回來應卯不可。就是運用這麼簡單的方法,心懷不軌者永遠難逃監視,自動造成「分而治之」的效果。

因為朝臣競相求取君主青睞,遂人人互成仇讎,而且非同小可。所爭者不只短暫的虛榮滿足,還有實質利益——高官厚祿、特權爵銜、近君殊榮:因為接近陛下本人,就是獲取其他好處的進身之階,以及御賜的土地、金錢,軍中與教會的職務與晉級等等。

附帶一提,有一項始於路易朝的勳獎——雖然非他本人設立——來歷頗為迂迴:此時烹飪術突飛猛進,其中也有女子表現不凡,為表彰長才,遂選了這枚代表國家最高榮譽的藍帶綬章。此獎原與聖靈勳章有關,如今卻早已被忘得一乾二淨,毫無限制地隨意授予男性大廚、餐館和大陪審團。

在絕對君主之前,大也變為小了。懷著崇敬之心,朝臣前晉見國王,王是他們所敬的唯一目標物,他們命運的唯一裁決者。哪些人在其轄省內原是小暴君,如今只是小小的監護者。要從他們得好處,不再需要虛張聲勢或奉承阿諛。——漢彌爾頓(Anthony Hamilton),《葛拉蒙公爵回憶錄》(1704年)

名利欲望的滿足,第一步繫於承蒙君王一言一笑的肯定,君王的絕對與專斷即在於此。先前另一位路易,路易十一,早已寫好此中公式:「茲因朕心甚悅……」這句詞也許可以改成「茲因朕意忽起」,意思就更準確了——功勞長處,不能保人得利益,一切卻在機運。而後來這位路易,除了到處扔賜他的「朕意忽起」之外,還得不斷精心策畫出各種新玩意,以供他這支龐大的隨侍隊伍消遣解悶;這是一個高度想像力的大演出。

與王一同出獵、往鄉間度假、造訪某個戰地,均須經他事前特別指定;根據最近的言談表現、態度舉止、裝束打扮,或甚至臉部表情,來挑選隨行人員。人人如坐針氈焦候中選。如果出遊之處的房間安排,還特別用那個如帶魔法的關鍵字指定:「特為」某某專用——後面是這位幸運兒的大名;輕輕一筆,帶來的欣喜效果立刻加倍。在不同場合,特准不用脫帽的恩遇,則是另一種榮寵,當國王一聲令下:「眾卿,脫帽!」之際,這份殊榮更是最為明顯。順便提一句,國王本人在路上如遇女士或高官,都一定舉帽致意。

為提供這類誘餌,王家典禮大臣絞盡腦汁,不停想出各種娛樂——騎馬、舞會、化妝劇、芭蕾舞、戲劇演出、宴飲、賽事,更盡量利用生日、命名洗禮、外國要人接待等場合大肆慶祝。

這一切之外,還有教會各種節日、王的藥日(清腸);王一家大小——不論是婚生的,還是「自然的」(即私生)——凡可以拿來做名目的大小事情,都盡情鋪排盛況。路易在這個領域內如此足智多謀,使得眾人永遠忙個不停——大家準備新裝、猜測或爭辯如果這人或那人成了注意焦點,自己該做什麼舉動,說什麼話、擔心排名先後次序——亦即每個人在通天梯上的位置。

要了解這種大驚小怪的熱烈氣氛,可以試想一下其他規模比較小的事例,如華盛頓,或好萊塢極盛時期,就可以了然於心。因為不管在哪種風土環境裡面,所謂宮廷,都意味著生活中只有同一個目標的足智多謀者群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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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Claude Guy Halle@ Wiki Public Domain

在凡爾賽宮,這種可以稱之為歡鬧與較勁並行的活動,其實都是為政者的工具,雖所費不貲,卻成效斐然——既不用像黎塞留那般大費周章,在全國各地布滿眼線,也無須派遣軍隊,與貴族的聯線作戰。在這裡,貴族自己就鬥個沒完,不用流血,就在他們的國王眼皮底下,為著腳凳、「帽子」之類小事爭吵搶奪。某些有名的爭端,正是為著這些無聊物事;情節太過瑣細,在此就不贅述了。路易則在一旁,無動於衷地瞧著,就像下課時老師在遊戲場旁觀一般。

陛下御膳,應如此進獻:兩名衛士先走進來,然後是守門員、捧著王杖的御膳總管、侍候上麵包的諸君、管事部門的記事員、御膳房的老爺、御用餐具的管理員。——路易十四〈內務規則〉(House Rules)第21款(1681年修訂)

其他時候,他更是每天都在為國家犧牲自己的隱私——起床、就寢、用餐、如廁,都占據著舞台的中央。他精挑細選:哪一名貴族之手,可以有幸為他遞上襯衣,或哪一個人可以有殊榮與他對坐進餐,或一同進行生活中其他必須行禮如儀的大小細節。誰得到這些恩典,就輪到誰發光彩;一如欽點中選,才能站在近寢宮門處,飽覽每日壯觀,真是無限殊榮。不過觀眾群中,從沒有人看過拿掉假髮的路易,他的頭皮上長有腫包——一種脂肪囊腫。

觀眾、做秀、壯觀、盛況——這些字眼,都暗示堂皇外觀之意,是一種透過眼目,使心靈迷醉的統治手法。外觀堂皇透露出氣派、燦爛、權勢,正與另一種執政手腕相反,亦即獨裁政權刻意做出的神祕感。今天的西方世界,卻完全不要這兩樣東西,而且一有出現之虞,就立即予以撲滅。

我們談「形象」的重要,喜歡的就是一種「打倒堂皇外觀」的形象,所以一定要驅散(而非造成)任何具有氣派、權勢,甚至尊貴嫌疑的氣息。國家元首,堅持要大家以東尼、吉米相稱;口齒不清,受民眾歡迎的程度反而升高。樸實單純,帶著小男孩的氣質,一臉相當無助的表情,最對民主社會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