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譽殺人:守護家族名譽為由的集體謀殺

榮譽殺人:守護家族名譽為由的集體謀殺
Photo Credit: AP/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自二〇〇八年以來,巴基斯坦境內共有超過三千名女性死於榮譽殺人。當地人權團體奧拉基金會的估計值甚至更高,而且持續發生中,據他們統計,此類殺人事件每年奪走一千名女性的生命。

文:蘇.勞伊德.羅伯茨(Sue Lloyd-Roberts)

我的視野所及之處遍布沙漠灌木叢,遠方山脈崎嶇無樹,一頭胡兀鷲自斷崖上猛然俯衝,降落至下方的平原尋找飽餐一頓的機會。蜿蜒的河流穿梭峽谷之間,數十年來持續為軍隊提供侵犯鄰國阿富汗的通道。俾路支省(Balochistan)佔巴基斯坦總面積的四四%,但因為水源缺乏,只有五%的人口定居於此。

我開著車自乾旱的平原地區往挨近蘇萊曼山脈下方的山麓小村莊前進。塵土飛揚的道路兩旁是一列列的棗椰樹、泥造房、駱駝以及纏著頭巾、身穿沙爾瓦卡米茲的男人。這裡感覺像是地球上最偏遠的地區,所有不可思議的事情都可能發生,人口分布稀疏零散,各地區如部落般擁有律法自治管理,而男人就是家庭中的領主。

令人難以理解的是發生在這裡的事件竟會與阿克頓(Acton)、米查姆(Mitcham)和沃靈頓(Warrington)等地區扯上關係。英國的警察長和內政部長出現在電視機上砲轟「榮譽殺人」(honour killing)的不光榮,也不見容於現今的英國社會,然而飛越多佛港的白色懸崖抵達英國的那些人不會放棄根深蒂固的習俗,信仰伴隨他們來到此地。究竟是什麼狀況會引發「榮譽殺人」?

「他看見她和一個男孩說話,但她已經許配給另一個人了,所以他殺了她。」這個山麓地區的小村莊近期發生父親殺死女兒的案件,我向一位女人詢問事由,她如此說道。「起初他拿刀子攻擊她的手臂和腿。『請不要殺我。』她向父親懇求。她摔落地上,試圖爬離父親,但他一刀割破她的喉嚨,然後砍下她的頭。『拜託,別這樣做,』她的母親向丈夫懇求,『拜託,直接開槍射死她就好了。』」

他們把這種人稱作「卡羅、卡里」,由字面直譯意思是「黑男人、黑女人」,或者姦夫淫婦──然而最後有錯的永遠只有女性。此類殺人事件經常發生:十四歲的娜瓦拉想跟村子另一頭大院裡的男孩結婚,她的父親則要求她嫁給四十五歲,最近剛死掉妻子的表親。在這裡,女兒出嫁時必須附上氣派可觀的嫁妝,因此這個家庭傾向把錢留在家族內部。基於此一理由,他必須殺死娜瓦拉,藉此向其他的女兒示警。

娜瓦拉的父親不會受罰。在巴基斯坦,決定是否要復仇(qisas)或處罰的權利掌握在被害者家屬手上。基於殺人者與被害者是父女關係,家屬會自動原諒殺人者,並宣稱為有其執行必要的「榮譽殺人」──無論要控制女性、保障家族財富、分配遺產或調解紛爭,都是相當便利的手段。巴基斯坦平均每天會發生兩到三起榮譽殺人事件。根據巴基斯坦人權委員會近期釋出的數據,「自二〇〇八年以來,巴基斯坦境內共有超過三千名女性死於榮譽殺人。當地人權團體奧拉基金會(Aurat Foundation)的估計值甚至更高,而且持續發生中,據他們統計,此類殺人事件每年奪走一千名女性的生命。」可信度極高,因為許多屍體在暗中棄置,無人介入調查,政府當局甚至不曉得事件曾經發生。

原本巴基斯坦人總抱持鴕鳥心態,認定這些事只會發生在俾路支省和信德省(Sindh province)等「化外」的荒野地區,但一九九九年的四月,廿八歲的莎米雅.沙爾瓦(Samia Sarwar)在她位於拉合爾(Lahore)的律師辦公室內遭到家人雇來的槍手殺害。更近期在二〇一四年五月,一位懷孕的婦女在拉合爾高等法院的階梯上遭到父親、兄弟、表親以及前未婚夫重擊致死;當時三十歲的法桑娜.帕維恩(Farzana Parveen)的家屬控告她的丈夫綁架帕維恩,她試圖出庭為丈夫辯護,告訴法官她愛自己的丈夫,結婚也是出於她的自由意志,但她沒有機會完成這件事。這批家族暴民包含二十位帕維恩的家族成員,另有十五個人來自那位被解除婚約的未婚夫穆罕默德.伊卡帕(Mohammed Iqbal)的家庭,他們手持磚塊與石頭等待帕維恩出現,接著就在警方待命於一旁的情況下,將她毆打致死。

這場發生在公共場所的謀殺案引起廣泛的恐慌,最終這些男人被控謀殺並判處死刑──在巴基斯坦相當罕見。審判過程中,帕維恩的父親曾對警員表示:「我的女兒和我們不滿意的男人結婚,侮辱整個家族,所以我殺死她。我並不後悔。」同時,穆罕默德.伊卡帕為了與帕維恩結婚,曾在一年前殺害第一任妻子的事也在審判過程中浮現。他與前任妻子所生的兒子告訴記者:家人勸他原諒殺害母親的父親,以便讓父親獲釋。這些男人後來對死刑判決提請上訴。

再回到蘇萊曼山脈的山麓村莊,謀殺案的相關細節村民並未提及,因此我決定與畢比.法蒂瑪(Bibi Fatima)見面詳談。步行前往她家的途中,我經過堆高甜瓜、洋蔥和雞蛋的許多攤販,這些可以零售的食物,秤重後老闆會細心地用報紙將商品包裝起來。路上沒有女人,無論攤販老闆或顧客,幾乎都是男人,女人不被允許外出,即使是到商店購物。唯有鮮少的機會,你會在擦身而過的牛車貨斗上瞥見全身包裹厚重圍巾的她們,或因陌生人的好奇看望而急忙將家門闔上。

除了剛放學離校,正興高采烈聊著天的年輕女孩之外,我是那條泥濘的街道上唯一能夠自由走動的女性。我停下來與女孩說話,她們告訴我,在回家的路上她們必須留心避免與男孩的視線相交。「如果我們的兄弟看見我們和男生說話,他們會說我們是卡里。」十歲的漢妮解釋道,「他們會威脅要殺死我們。如果我們在學校裡和男生說話,他們也會威脅要殺死我們。」她們說最近就有一位十歲的女孩和一位十四歲的男孩因為犯下這種罪而遭到殺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