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質紐約的同質奇想:生活在高度世俗城市的正統猶太教社群

異質紐約的同質奇想:生活在高度世俗城市的正統猶太教社群
Photo Credit: Adam Jones CC BY-SA 2.0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哈西迪猶太人清一色是一席長黑色外套配上厚厚的高帽,兩側的鬢角一路捲下來。看到他們時總是不發一語,也不輕易注視其他人,像是極力在避免任何可能產生互動的可能。他們對猶太教的律法高度遵從且和世俗文化以及異質文化有意識地保持距離。

文:張宇聞

在紐約已經待了一陣子,可是偶然在人擠人的地鐵車廂裡抬頭,看著身影相似卻有著截然不同面孔的乘客時仍然會感到不可置信。

竟然存在這樣一座的城市,八百五十萬人、八百多種語言,可以同時收納人類社會的種種不同,讓這群換作在其他地方可能會冒出很多問題的人們,如此自在地處在同一個空間裡。有點像許多災難電影中描述的殘存人類所生存的城市聚落,又彷彿是霍格華茲,受到某種魔法屏障的保護,讓許多人得以擺脫原有的社會期待與國族包袱。

就連「美國」本身在紐約都必須重新被定義,儘管全美國的白人佔七成以上,紐約市卻只有四成多的白人,其他種族(race)的比例則約略都是全國平均值的兩倍之多。與其說「沒來過紐約就不算來過美國」,或許該說「只去過紐約還不算去過美國」更為實際。

正是因為紐約這麼酷,再奇怪的事在紐約客眼中都不足為奇,反而讓同質這件事變得很突兀。換句話說,異質反而成為紐約最大的共同特質。這和在較同質的城市,比如東京、首爾,遇到異質現象會感到奇怪正好相反。

就說衣著打扮吧,紐約最常看到的制服大概就是警察和地鐵員工,連小屁孩上學都沒有穿制服。要說西裝嘛,雖然勉強算是比較同質的打扮了,又沒有華盛頓特區滿街跑的政治人那麼無趣,而且西裝樣式多元,一陣觀光客、文青、時尚男女混雜過去,就變回繽紛雜亂的紐約日常。更不用說各種在我眼中奇特罕見的妝髮、配件、穿搭和言行舉止,都鮮少能引起身旁紐約人的注意(紐約人有太多自己的事情要忙也是一個原因吧)。

所以我第一次看到他們的時候,有點反應不過來。

滿滿的黑衣人

公車從威廉斯堡往布魯克林市區移動時,我的思緒原本集中在公車的路線圖上,想著該在哪一站下車,可是才回神過來窗外突然變得陌生:牆面與校車上遍佈的符文般的文字以及路口街角或成群或零散的黑衣人士,和早先走過的「文青聚集地」──繽紛多元的 Bedford 大道──竟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這些人清一色的是一席長黑色外套配上厚厚的高帽,兩側的鬢角(payot)一路捲下來,而且看來看去都是男的。原本以為是什麼特別的日子或集會,不過後來在地鐵裡也注意到一模一樣裝扮的人時常零星出沒,總是不發一語,也不輕易注視其他人,像是極力在避免任何可能產生互動的可能,又或是陷入某種無法中斷的思緒。這在琳琅奇異、見怪不怪的紐約反而變得奇怪(至少對初來乍到的我來說)。

原來這些人是猶太人,更準確一點說是哈西迪猶太人。哈西迪猶太教(Hasidic Judaism)被歸類在哈雷迪教派(Haredi Judaism)底下,而哈雷迪又是正統猶太教(Orthodox Judaism)的一支,對猶太教的律法高度遵從且和世俗文化以及異質文化有意識地保持距離(但非完全排除於外),故也有極正統猶太教(Ultra-Orthodox Judaism)稱呼。

雖然沒有準確的數據說明紐約到底有多少猶太人,可是不論從哪一方的數據估算都至少佔了超過一成、或有將近兩成的紐約市人口(一百至兩百萬人),而我所居住的布魯克林區(Brooklyn Borough)內的猶太居民甚至達到了該區居民四分之一的規模。

至於正統教猶太人,雖然只佔美國猶太人中的一至兩成,卻因為居高不下的出生率(部分基於對生育的鼓勵以及對節育行為的限制)和高度內向的社群模式而快速成長中。按照這些數據,紐約市本身(而非都會區)很有可能是全球最多猶太人的城市,和以色列第二大城特拉維夫(Tel Aviv)不相上下。這也解開了前年我到紐約觀光時的一個疑惑:當時查了紐約具有代表性的食物裡面,反覆出現的一項便是當時我還十分不熟悉的猶太食物。

jerusalem-980328_1280
Photo Credit: MoneyforCoffee CC0 Creative Commons
在耶路撒冷西牆禱告的正統派猶太人。

哈雷迪的神秘生活

猶太教多元的支派、生活差異、乃至於使用的語言,都和他們過去遷徙的路途和在各地流離的地區有關。舉例來說,往伊比利半島(現西班牙、葡萄牙)移動的塞法迪猶太人(Sephardi Jews)發展出拉迪諾語(Judaeo-Spanish),結合了古西班牙文和其他方言而成。又比如我所看見的陌生文字──意第緒文(Yiddish)──則是遷徙到現今中歐、東歐一帶的猶太人(阿什肯納茲猶太人,Ashkenazi Jews)在與古日耳曼語和其他方言互動下所產生的,同樣保有了舊德文的元素,同時以希伯來字母拼寫。而這些阿什肯納茲猶太人很大一部分和其他東歐移民在十九、二十世紀間(帶著如今成為紐約招牌之一的貝果)大批遷徙到了紐約。

其實多數猶太人並不顯眼,至少臉盲如我很難有機會第一時間就認出來,他們的日常裝扮很有可能就如其他紐約路人,因此真正引起我注意的其實是這些高度集中又無時無刻遵從服裝規定的極正統猶太人。除了醒目的服裝之外,哈雷迪猶太人還有什麼很不一樣的地方呢?首先,他們是非常保守內向的社群,雖然不排除於生活在世俗世界,可是與外界的接觸都盡可能地被降到最低限度,包括與他人的交談、就業的場所,乃至於對外界媒體的使用,如:電視、網路、報紙等。

社群內,他們在生活及教育中實施嚴格的性別分離規定,而男生在有限的基礎教育後就不會修習一般學童會學的數學、自然等「世俗科目」,而是在相當於國、高中的年紀轉而進入專門的學校(如:Yeshiva)學習《妥拉》(Torah)等猶太經典及教義,許多甚至終生鑽研。這也是為什麼明明這麼大的族群,我卻不記得曾經在校園內見過他們的身影,並非他們上學或工作時換成了世俗服裝,而是他們根本鮮少進入世俗教育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