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繩繩不可名,復歸於無物——《滅。境》中的道家精神

繩繩不可名,復歸於無物——《滅。境》中的道家精神
Photo Credit: 電影《滅絕》劇照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女主角莉娜重複最多的一句話便是──「我不知道」。身處「微光」境內的人類,就像是初生的嬰孩,對他們而言,周遭的事物都是全然未知,既有的知識與道德規範也全然瓦解。

文:施傑原(國立中山大學中國文學系研究所碩士生)

(編按:本文含劇透,請小心閱讀。)

導演於受訪時曾表明,只看過原著一次,劇本乃憑其印象撰寫,因此電影內容與原著差異甚大。故本文僅就電影自身進行討論,並分享筆者個人的些許心得與想法。

《滅。境》(Annihilation)是2018年3月(全球,美國除外)於Netflix上架的科幻電影。由亞力克斯・嘉蘭(Alexander Garland)執導與編劇,娜塔莉・波曼(Natalie Portman)主演,改編自傑夫・凡德米爾(Jeff VanderMeer)《遺落南境三部曲》(Southern Reach Trilogy)的首部曲《遺落南境:滅。境》。

三年前的某日,位於「南境」(Southern Reach)的黑水國家公園遭不明的外星物體擊中,而以燈塔為中心的區域,逐漸為「微光」所包圍。這段時間以來,「微光」不斷擴張,進駐南境的機密單位曾數次派遣科學家與軍人進入勘查,卻無人得以返回,也從未有任何訊號能自「微光」中傳遞出來。

女主角莉娜(Lena,Natalie Portman飾)的丈夫凱恩(Kane)亦於一年前被派往其中進行調查,然杳無音訊一年後凱恩突然返家,他不僅無法記起這一年來發生的所有事情,似乎也不認識自己的妻子。凱恩明顯感受到自己身體的不適,莉娜亦發現凱恩喝水時有出血的現象,隨即陪同凱恩搭上救護車。但就在趕往醫院的途中,他們遭軍隊攔截,並被帶往──「南境」。電影的序幕也正式揭開。

《滅。境》並不是一部典型的科幻大片,它反倒藉由科幻的敘事方式,反思人類的認知、道德與心理狀態。電影圍繞的主題──「滅絕」,既不是為他人所消滅亦非自殺(suicide),而是人類的「自我毀滅」(self-destructure)。有人酗酒,有人抽煙,也有人選擇破壞美好的婚姻(如莉娜),這些自我毀滅的行為,是否皆肇於人類的衝動(impulse)?抑或這純然為「細胞」的機制與傾向?

電影開始不久,即透過莉娜粉刷臥房時的配樂〈Helplessly Hoping〉(They are one person/They are two alone/They are three together/They are for each other)以及餐桌上的水杯,折射(refract)出莉娜與凱恩的婚姻關係已有所轉變。在莉娜深入「微光」探勘事件始末、以期拯救器官多重衰竭的凱恩時,她與第三者(莉娜的同事)的性愛場景,不斷於夢魘之中呈顯。

莉娜是大學生物學教授,凱恩是軍人,夫妻倆相處的日子遠較分離的時間來得稀少,亦無法交流彼此的工作內容。但我們卻又於電影中看見,莉娜與凱恩確實深愛著對方。這不僅是一種矛盾,同時也給觀眾帶來巨大的衝擊。而這樣的矛盾與衝擊正是莉娜痛苦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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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電影《滅。境》劇照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消除既定疆界,回到原初的狀態

電影中,位於黑水國家公園的燈塔,原本象徵著「超我」(super-ego),代表希望、光明與潔淨。不明的外星物體,便象徵外在的挑戰與侵襲,使人們開始察覺自身並不符合「超我」的預期,而「理想自我」也因此塌陷。誠如莉娜無法接受自己在深愛丈夫的同時,又與第三者發生關係;她無法解釋自己的行為,更無法面對。

就在此處,電影藉由第三者不假思索地回應:「我愛我太太」,隱晦地提出了一個大哉問:「我們一次只能愛一個人嗎?」人類的「超我」所反映者,往往是某個文化脈絡下的道德規範,人們自出生之初,便為特定文化所影響,進而於無意中形塑了個人的道德標準。

我們若能返回「原初」狀態如嬰孩般,不彰顯特定的道德價值、不崇奉特定的宗教信仰,「消解」主體(主觀)的既定疆界,是否即可消除與自身價值衝突所導致的痛苦?是否即可消除因文化差異所產生的暴力與仇恨?此概念不正與《老子》第38章「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譯:上德不標舉特定道德,所以有德;下德標舉特定道德,所以無德)不謀而合嗎?

女主角莉娜重複最多的一句話便是──「我不知道」。在「微光」境內,萬物不再符合人類已知的「常理」:外表各異看似不同品種的植物卻出於同一根莖、鱷魚長出如鯊魚般以同心圓排列的牙齒、人類的五臟六腑轉化成蠕動的長條蟲子、吃了人類的黑熊竟可發出死者的最後呼救、人體逐漸發芽最終成為一株人形植物。人類是否有能力理解世界的實相?什麼是「可能/不可能」?又該如何定義「合理/不合理」?身處「微光」境內的人類,就像是初生的嬰孩,對他們而言,周遭的事物都是全然未知,既有的知識與道德規範也全然瓦解。

在《滅。境》裡,「微光」宛如稜鏡,可以折射所有事物,提醒著人類:事物擁有多種可能與樣貌。同時「微光」也具有「解構」(destructure)的效用,消解人類以主體自居並將自然視為客體(西方哲學意義下的主客二分:Dualism)的主觀認知,更凸顯出萬物「既矛盾又統一」的相互關係。而這也許是電影中極為重要的母題。

萬物皆一也:內在矛盾與衝突,等待自我療癒

電影開頭,莉娜於課堂上以癌細胞講授「細胞分裂」的生物學知識,其中涉及了相當重要的問題意識:「這是細胞,跟所有細胞一樣,從現有的細胞分裂而成。照道理推斷,所有細胞都源自同一個細胞,原本孤獨地存在地球上,甚至宇宙間的單一有機體,在大約40億年前,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又分為八、十六、三十二……建構出所有能夠生存與死亡的物體。」這不僅解釋了「微光」境內,那些不可思議的奇異現象,更是對不同文化間的道德標準,提出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