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坦言「對六四無感覺」,或許是件好事

年輕人坦言「對六四無感覺」,或許是件好事
Photo Credit: Arthur Tsang / Reuters / 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作者認為年輕人直率地表達「對六四無感覺」,遠比他們選取不合理的理據旨在長期激辯,更為真實;人們掌握真實的社會現況之後,才更可以辨清公民社會還有哪些重要的價值所在。

面對坦率的年輕人,上一代不應大加譴責

時局氣氛如何,往往影響社會人心,今年跨世代議論1989年「六四事件」轉趨溫和,不過是一年之差,現在更多大學生、年輕人直接說「對六四無感」,總之無感就是無感,沒那麼多特別理由可說,不像去年般較強調「去六四集會」與「本土社運」有衝突,甚至連辯論的意欲也非常低,索性完全不理會「六四」的學生們大有人在。

在這樣的氣氛底下,另一邊,香港眾志派員到街上與初中生進行訪問,希望進一步了解年輕人對六四的看法,事後爆出誤會。

人們一度以為受訪那位女學生說:

(照片中)那坦克車「輾過」擋在前面的人,覺得北京的清場手法「OK」。

之後,經過「豬心記者」的重新訪談,才知道那位女學生接受街訪時,無法從零碎又簡短的對話之中知道何謂「六四事件」,連照片裏站在坦克車面前的人是好是壞,也不知道,更不知道當年的慘況,一心想急步離開不欲回應,便敷衍答「覺得OK」便離去。香港眾志不久前發布聲明,解釋造成誤解的原因;相信他們並非出於惡意,純為了嘲弄年輕人的無知。

其實,不管是大學生漸趨無感,抑或是初中生有所不知,都不必大加譴責。過往幾年六四事件的世代激辯和爭執,主要是出於部分惡意批評,主動提出極端的理由,批評出席集會的人,呼籲乃至向他人施壓,務求一同拒絕出席。現在的討論有別於昔。

今年是人們心態較為真實的一年,年輕人不那麼刻意否定「六四事件」的真實性,坦率表達一整代人的情感,跟上一代截然不同,無法盛載同等程度的道德感。

即使總有些老一輩無法接受新一代這些說法,但請平靜地撫心自問,他們直率表達「無感」,反而是件好事;始終,總比他們純粹為了宣洩一些壓抑或不安,選取似是而非的理由、東拉西扯、顧左右而言他,旨為跟老一輩大肆激辯來得好,這一點是毫無疑問題的。至於「有心人」思考往後如何提升新一代理解六四事件的意義,重拾應有的道德感,這可以區分層次來看待,改變也要建基於掌握人們「真實的態度」,不能一廂情願。

美國人在六四事件之後,對中國從「有好感」變成「反感」

別說年輕人對六四事件的看法,假如進行系統的調查評估,相信新一代對「民主自由」的認知或看法,不同年齡群組的心態和說法,也有相當大的差異,背後涉及一整代人接受的教育,及公民社會的自由度、活躍度、生活方式有關;正如陶君行與年輕人談六四期間,也提到看六四事件可抽離國族身份,以民主自由的追求作為切入點,不過,即使談民主自由的理解和反應,世代極可能還是有莫大差異。

再者,一些歷史大事發生後,人們的言行隨時間「轉化、淡化」亦非難以理解的事。

回顧起來,假如以全美國對「六四事件」的反應來看,二十多年前後有頗大對比。當年美國人對「六四事件」反應之激烈,也遠遠超出白宮內一些政客的想像。

如邁克爾.曼德爾巴(Michael Mandelbaum)根據〈Same Bed, Different Dreams: Managing U.S.‐China Relations〉記錄,提到美國在1989年2月的全國民調,顯示有72%的美國人對中國有好感,不出六個月之後,民意出現大逆轉,有58%的美國人對中國反感。同年,美國眾議院大比數通過法案(參議院一致贊成),允許數萬名中國留學生簽證到期亦不用離境;翌年,美國眾議院通過議案,在續發給中國「最惠國」貿易待遇之前,總統須確認中國在人權表現上有改善,結合了經貿手段回應六四事件,稱不上溫和回應、輕輕帶過。

最近川普總統向中國發起貿易戰,其理由已完全跟六四事件無關;另外,近日美國國會有兩位議員發表聲明,亦相對溫和地要求:「北京政府容許在公開場合和網上討論六四事件,以及交代當年軍方的行動,並無條件釋放因為悼念六四而被監禁或拘留的人士。」

當年美國全國感到震動的情緒,亦轉化成今天一種溫和、持續的零星控訴。

可見,無論時間和地域,由近至遠,不同身份背景的人,不可能像部分人士所「期望」那樣,以一致的理智或高昂的情感,延續著對六四事件的關注度。香港的年輕世代雖然鄰近中國,可是他們絕大部分都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成長環境(被科技品包圍)與近年的生活困擾,對不同事的情感、關懷度、身份認同,確實不可與上一輩同日而語。有部分年輕人可能對「馬尼拉人質事件」比「六四事件」的印象深刻更多。

倒是,我們在理解事情與人心的變化之餘,同時應看到另一面。

下一代如何看待「真實、事實」,或比爭議有多少情感更重要

中國二十多年來,一度把「六四事件」從定性為「動亂」、「暴亂」,後來改為「政治風波」,然而,還是禁制「舉國上下」討論六四事件,視它為政治禁忌,進行各種輿論監控。中國愈是視之為禁忌,愈顯得當日鎮壓的行為理虧,否則,大可任由國民議論真假對錯。

換言之,儘管六四事件隨時間轉化或淡化,對香港不同世代的感受和意義不同,還是有種「當下」橫跨世代和時間的一般意義,這種一般意義就是「真實」,當「真實」的歷史事件成為中國的禁忌,在香港此地不應該漸漸被遺忘及成為禁忌,這並非僅指是背後的道德指控,更是歷史的「真實」性:

重視真實、符合事實的認知,本身就是一個公民社會的重要價值。

我們無法接受香港日後的基建工程「造假」,由上而下充斥失實的資訊和言論,同樣,我們亦無法接受那些違反事實的「中國禁忌」,有一日全數、徹底成為了「香港禁忌」。

或者,未來我們除了理解、承認世代情感的差異之外,更應多聚焦我們有多重視「事實、真實的歷史」,若無法堅守這樣的精神或態度,到最後波及的未必只有「港人如何看六四事件」等問題。

可能有朝一日,本地教科書持續遭篡改、扭曲,香港的真實歷史不斷消逝,屆時下一代、下下一代,再沒有重視真實又理智的香港公民,為我們把重要的東西延存下來。今日我們如何看待六四事件,就是時代給香港人一個重大考驗。

核稿編輯:歐嘉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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